仿佛只是转眼间,又是一个三年。
谭木收留了我,这三年我和谭木一直住在那间茅草屋。
谭木教我兵法,教我剑术。我们常常一起给那棵槐树浇水施肥,如今它已长得枝繁叶茂。有时我和谭木比剑累了,就靠在槐树下休息,一起研究失败过很多次的“槐花酿”。谭木也会有一阵子去给仁安堂护送药材,给我们挣些生活费。
日子虽过得平淡无奇,却也难得岁月静好。
谭木是那种不冷不热的人,温温凉凉如一块上好的玉石。他的感情总是淡淡的,没有过什么狂喜或愤怒。他于我就同子期于伯牙,他总是能看出我心中的想法,我有时却只能猜透他半分。
这三年间,只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第三年年初,我大夏国和邹国的战火燃起,两国僵持不相上下,大夏第一次与敌国两败俱伤,两方皆同意退兵休战。此战最令人震惊的事,是敌国出了一个可以与大夏的神侯镇国将军相较量的人,一时令得朝廷各臣人心惶惶。
另一件则是第二年,也是我及笄之年,我又一次命悬一线。也因为这件事,我和谭木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也许在以前,我不在乎任何人,我自然不会介意别人如何看我。
女子及笄之年就要把长发绾起来,那天我对着铜镜,恍惚间,手中的梳子掉了下来。
那张脸上的疤痕是那么狰狞可怖,我第一次十分讨厌这张脸,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凄凉情绪。
我颓然地坐在镜前好久,谭木从外面回来我也浑然不知。他勾起嘴角,默默地为我绾起长发,用一只木簪攒了起来。我坐着不动,任他摆弄。
那之后我瞒着谭木去找了老童人,老童人此人虽有些疯癫,却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
他曾告诉我,我脸上的疤痕有一种秘术能消除掉。谭木听了似乎有些抵触,显然不同意,我也不甚在意。
他说的是“换皮术”,一种极有风险的秘术。
谭木也毫不避讳地告诉我,所谓“换皮术”并不是字面理解的“换皮”。传说风华渐衰的女子,为了恢复年轻时的细致肌肤而创造了这“换皮术”。
一些古书上也有记载:有些苗疆人为了让心爱之人死后能如仙人般入土,特地炼制出了一种尸蛊,能让尸体涣生新肌。换皮术,乃是利用秘制药物使人的脉搏暂时停止跳动,再把尸蛊植入体内为原理。我去找老童人时,心里还是会有些许害怕的。
在我失去知觉前,脑海中一直浮现出老童人那高深莫测的诡笑,眼底闪着若隐若现的幽光,就如同饿狼看到猎物时的狂喜,“你就不怕老朽那你来做实验?”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他会这么说,就不会让我死。我闭上眼睛,终还是喝了下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蜿蜒前行。
只要,撑过这四个时辰就好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都被紧紧埋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伸手想推开他,抱着我的人身子颤了颤。我第一次见到谭木这么狼狈的模样,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恍若隔世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那样坚强,所以你不会死。就算过了四天,哪怕四年,你最终还是会醒来的。”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颤抖,他用下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阿毓,我不许你冒任何险,我会害怕你离开我,不论你长什么样都好,还有我喜欢你。”
听到他说的话,我的眼睛开始酸涩,但还是冷不丁地脱口而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谭木似乎被我突然的一句话吓到了,他松开了我踉跄后退了几步,眼神迷蒙地喃喃道:“又在做梦?”
“就算做梦你也会梦见自己说喜欢我?”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仿佛终于清醒了,深深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就这样看着他狼狈地逃出去,对着他的背影捧腹大笑。
我渐渐收敛了笑容,用被褥把自己盖起来。被褥下的人正瑟瑟发抖,我依旧惊魂未定,我也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
“你在傻笑什么?”谭木躺在槐树的粗丫上假寐,我闻声抬起头来,他逆着光,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点点光斑,在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午后的阳光还是很刺眼,我眯着眼看他:“我想起了某人第一次说喜欢我的时候。”
闻言谭木从树上跳下来,正欲走,我急急扯住他的衣襟:“谭木,我不是开玩笑,当初我找老童人,只是想做个正常的人,恢复容貌。就算原来的我很丑,也正常过一脸狰狞的疤痕。”
谭木转身把我揽进怀里,“我知道,往后不论何事如何你都势必先与我商量,再不可独自冒险,世上只有一个你,我负不起。”
今年的科举考试,满京城都在议论不止的就是新科武状元。
这位新科状元当日就被神侯镇国将军王秉请旨要收为义子,令众人大为惊叹,传闻王秉将军是个极傲娇的人。然而,更令人唏嘘不已的是,这位状元婉言谢绝了。
各位大臣皆认为这年轻人太狂妄自负,我知道,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
王秉倒是更为欣赏他了,他当朝宣言要新科武状元继神侯将军府的大统,不容反驳。王座上的嘉禾帝已脸色半青,皇室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干政。
王秉已近耳顺之年,依旧宝刀未老,却戎马一生,终身未娶。身为已仙驾的太皇太后的侄子,大夏的护国功臣,手握兵权的重臣,不仅仅只有皇室想要拉拢的。
谭木要常常出入神侯将军府,我只好一个人在住在茅草屋等他在京城安顿好了来接我。
今天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皇宫里的老宫人专程找来这里,一见到我就眼泪婆娑,抓着我的手不停地哭诉。
听完我的心一惊,“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