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个礼拜,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当时觉得老人家会到关怀堂去,应该是没有什么亲戚,觉得也挺可怜的,于是我真的买了点水果,自己坐上公交车,又去看望那位老爷子。当他第二次见到我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吃惊。他说我是第一个还能第二次去看望他的大学生。那天我们又聊了很多,但并不是那个什么造办处的故事,而事实上之后的与老爷子相处的时间里,关于造办处的事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他说他就知道那么多了,没有更多的内容。除此之外,他到是跟我讲了很多老北京的轶事绯闻,我就给他讲我们南方福建的地方民俗和我蹩脚的普通话,我听得入神,他也被我逗得哈哈大笑,那天我还推着他到附近的公园上走了一圈,临到快下午了,我才走。从那以后我大概每半个月,就抽半天去看他。
这样一来二去,我和老爷子成了忘年交,并了解了关于他的一些情况。原来这老爷子姓“那”。这姓我觉得很奇怪,唯一听过的就是当红的歌后那英姓那。后来才知道,老爷子祖上其实也是满族人,他们原来属于“那拉氏”叶赫部分支,因此完整的姓是“叶赫那拉”。老爷子说他叫那祯祥,也就是按族谱的话,他应该叫叶赫那拉?祯祥,老爷子祖上还是镶黄旗的。可是辛亥革命后,大家对满清后裔都很排斥,他们不得已改了姓,就拿姓氏中的一个音作为姓,因此改姓那。可是即使改了姓,文革的时候还是逃不过被批斗的命运,他的几个孩子被逼着和他划清了界线,索性后来通过海外关系跑到了香港,后来辗转去了美国。改革开放后,他的孩子们要回来接他去国外享福,可是他却拒绝了,他觉得这里是他的故土,上了年纪了,不想客死他乡,于是就搬到了这个养老院,而他的子孙大概半年过来看他一次。
转眼我就到了大三,那年暑假我本想留下来去勤工俭学,赚点生活费。家里来电话说我都两年暑假不回家了,应该回老家看看。不得已,我只好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临行前我去跟老爷子道了别,说这次要回家两个月,九月份就回来,可没想到这竟然是我跟老爷子的最后一面。等到假期归来,当我拎着家乡带来的芭乐再去关怀堂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位,老爷子的东西也都不见了。我跑去找院长,院长看到我就问我:“你就是安伯灵吧,那老走了,走的时候他的子孙都来了,走得很安详。”我听完后,呆在了那里。我本是个内向的人,朋友并不多,那老是我唯一的忘年交。虽然我们只接触了不到一年,可是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肆无忌惮地说话,我可以把他当听话筒,把所有开心和烦恼都向他倾诉,我甚至把他当成了我的爷爷。想着想着,一会就觉着鼻子一酸,眼眶里已经湿润。
我愣了一会,跟院长说:“这是给那爷爷的水果,他不在了您就帮我给其它老人家吧,我先回去了,谢谢您。”
“你也别太伤心,那老走的时候还提到你了。哦,对了,你等一下。”院长说着,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老旧的木盒子,递给了我。
“这是老爷子让他儿子转给你的,他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来,就放在我这里了。他儿子说这是他们家的族谱,他们自己有,这本是那老自己一直留着的,说那老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留着做个念想。”院长跟我解释着。
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本老旧的蓝皮线装书,书皮是硬的,封面上有两种文字,一种是汉字,另一种应该是满文,汉字写的是《满洲镶黄旗叶赫那拉氏谱书》。翻开那本族谱,里面已经页面已经有些发黄。我没有心情细看,把族谱放好,盖上盒子,就跟院长道别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几周,我的心情一直不好,虽然正常上课、吃饭、睡觉,可是每半个月的周末我就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我已把去看老爷子当成了我的责任,可是如今人不在了,竟然不知道干什么。有一个周末,我觉得实在无聊,就去把老爷子给我的族谱翻开来看,前面是序,讲的是他们叶赫那拉氏的起源,历史,也是满汉两种文字。我看了没几行,觉得晦涩难懂,就直接往最后面翻,想看看这老爷子算是他们的哪一辈,很快我就在最后一页找到了他的名字叶赫那拉?祯祥,那老爷子的名字在书的最后几页,我想着这老爷子在这族谱里也只能算是小朋友啊。正在那自己乐着,突然眼睛的余光看到一长串字,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在这一长串字里我看到了慈禧二字,那不是太后老佛爷吗,我赶紧往前看,在那段文字前面赫然写着:叶赫那拉?杏贞,后面写着叶赫那拉氏惠征之女,大清国同治皇帝之母,再后面就是她的生辰和生平记载。我看后不由地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老爷子竟然和慈禧是同宗的,我竟然和一个皇亲国戚接触了那么久。我顺着慈禧的名头往下看,接下来的一行字却让我不由地目瞪口呆了。在慈禧往下数的第五个名头里写着叶赫那拉?阿尔萨兰,大清朝左翼前锋营统领,正二品。
“这、这不就是老爷子的说的那个劫走十八马车财宝的阿尔萨兰吗?”我自己心里打着鼓。我再看看他们的关系“按族谱里的关系,他是老爷子的爷爷辈,老爷子说他知道的事情都是他爷爷告诉他的,阿尔萨兰劫走了财宝,阿尔萨兰是老爷子的爷爷。”我心里一时间有些懵了,本来很简单的逻辑关系,我却在心里反复地推想着。
平静了一会,我很自然冒出了一个恶俗的想法,难道老爷子知道那些宝藏的下落,难道他把秘密藏到了这本族谱里。我再次拿起那本族谱,仔细地一页一页地翻,可是翻到最后一页,啥也没翻着。后来我合起书本,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真是一时迷了心窍了,老爷子不是说了吗,册子和地图都给墨家了,他应该没有地图。也许老爷子只是想让我知道他所经历的那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并没有别的意思,是我想多了。就这样我又把那本族谱放回了盒子里。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翻那本族谱了,我安心地读书,大四的时候我又考上集侨理工大学的研究生,而后就在集侨理工大学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