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进去时,宋婉已经在宋夫人身边陪着说话了,眉眼带笑,慈爱的眼神里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看了宋婉一眼,她心里不免得要想,莫非宋婉又改了主意告诉了宋夫人?倒不是怕她告诉,反正这事做了,也没有想要瞒着,只是依宋婉沉稳的性子和她的人品,倒不像会出耳反耳的人。这一点,宋寒还是有把握的。
宋夫人看见宋寒进来了,便也温柔着眉眼看向她,表现出她对两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的,笑道:“听说你出府了,这次又去了哪儿玩?下次要带多两个人一起去,女儿家要小心些。”
听这话的意思,宋婉并没有对宋夫人说。宋寒笑着回道:“听说一品斋的烤鸭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我便想去尝尝,倒是名不虚全。”
“原来是搀嘴了!”宋夫人笑着对宋婉道:“你看你这妹妹,一定是在府里闷坏了,老是想着出去。”
宋婉看了宋寒一眼,脸上的笑收了回去,意有所指的说道:“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出去走走倒是无防的。”
宋夫人管事多年,一点点端睨都能瞧得出来,而且她对这两个女儿的性情也很了解,便以为这姐妹俩又闹了些不愉快,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得不笑道:“今天早上寒儿去你的院子找你,你去了郡主那儿,她就在你院子里坐了会儿,”说着望向宋寒,“是你姐姐的丫头不懂事,我已经罚过她了,你也别放在心上。那藏书阁你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想拿什么书使唤个丫头过来说一声就行。你姐姐这段时间有事要忙,也陪不了你,你别怪她,千万别多心了。”
宋寒敛了神色,垂眉道:“女儿知道了。”便不肯再为这事解释半分,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她在宋夫人心里的形象也不会轻易扭转,而且,宋寒自己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宋夫人身为宋寒的亲生母亲,却偏信一个丫环的说辞,甚至连问她一声委屈也没有,便认定了这事是她在计较,她还能对她有什么期望?
宋夫人说完自己也沉默下来,观看宋寒的神色,心里便觉得万般心烦。她知道宋寒从小时便不喜亲近她,就因为在她和宋婉的争执里,她偏着宋婉多些。可是那时候宋婉身体不好,而且人也乖巧聪明,若不是她先闹,宋婉绝不会生事。
可即便如此,她身为母亲,在孩子发生争执时,没有想着如何去调解,却将她送到远在江南的外祖家,这事确实是令她太寒了心。
可如今,她已经尽力在弥补了,这孩子却还是跟她不亲近,她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也不知为什么,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都是让人很省心乖巧的,唯独这一个让她伤透了脑筋,难道这真是命?
宋夫人忍不住便叹了一口气。
宋婉听着母亲叹气,便知她心中所想。看了一眼宋寒,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倒像是母亲欠了她一般。她们姐妹俩素来就有些心结,此时对她就更是冷情冷意,但面上还是忍了下来,对宋夫人说道:“娘,也该吃午饭了,爹怎么还没回来?”
“兵营里近日要加紧操练,你爹在营里吃,这段时间就不回来了。”宋夫人露出了丝笑容,还好,这个女儿总是贴心的,“你们姐妹俩就留下来陪娘吃个午饭吧。”
府里中饭一般都是各吃各的,家里人口不多,所以每天晚饭一家人会聚在一起,说完,宋夫人就吩咐丫头上菜,一手拉了一个往饭桌边走去。
站在一边的杨妈妈便笑着道:“正好今天有两位小姐喜欢吃的松子鱼和糖醋丸子,说起来,两位小姐的口味倒是都喜欢到一块儿去了。”这是实话,却也是说出来想让宋夫人开心的。
宋寒和宋婉听了倒没有什么表示,宋夫人却是笑着道:“那是,都是亲姐妹呢,口味上能差到哪儿去?就像庭之和静之,走出去人家都称赞。这都是实话。”
杨妈妈笑着直道“是”,一边吩咐房外的丫头拿水净手上饭菜的,一边自己也忙活起来。房外的丫头得了吩咐,便拿着净手的水进来给各人洗漱,洗漱完毕,饭菜也上齐了,三人便开始动筷。
宋夫人先是给姐妹俩夹了一筷子松子鱼,然后说道:“多吃点,这段时间跟着郡主有得忙的。”这话自然是对着宋婉说的,这个女儿从来就令她觉得骄傲,不仅样貌好,才识好,品行更是没得挑。
“娘,其实也不累,女儿倒是觉得比呆在闺阁中要有意义多了,就是累也是值得的。”宋婉低头笑了笑,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宋夫人见她这副模样,便知这是对了女儿的心事,这个女儿一向心高气傲的,又有这么一个才名在外,此次能跟郡主一同编书词,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虽说是这样,跟着郡主,事事都要先思量好了才说话,别轻意就替郡主拿了主意。我听说郡主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然哪有如今这事儿?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清高了些,有时候也该低低头才好。”
宋婉拿筷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寒,垂眸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娘,我会注意的。”
宋夫人点了点头,又对宋寒说道:“寒儿,我和你爹商量过,要给你请个先生教导学业。只是如今教你姐姐的那位先生出门远行了。娘是想,那位先生素来就盛名在外,又是教过你姐姐的,我们不防等上一等,你刚回来不久,这事儿倒也不急着。”
宋寒听了,看着宋夫人,能请来教导宋婉的先生,一定是不简单,经过细心的挑选,而且才识过人的吧。便问道:“不知先生是何处人士,女儿也好有个了解。”
见宋寒似乎并不反感,宋夫人不觉间便松了口气。她多怕这个女儿因为先生是教过宋婉的便不要。她笑着道:“那先生是临泉人士,姓释单名一个空字,早年间也是中过状元出过仕的。只是因为不适应官场的道道,所以辞官归隐。你爹托人请了他来当西席,只是他云游野鹤惯了,每年总要远行两三个月。”
释空?不适应官场?远游?名字跟佛道有缘,性子不喜欢拘束,宋寒莫名地便对这先生起了丝兴趣。
宋婉听见母亲要请释先生也来府上教导宋寒读书,便征愣了片刻,她从来没有想过,就宋寒那样普通的资质,也能当得起释先生的教导。随即低头,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在轻视这个与她血缘至亲的亲妹妹,但此时,她的心里确实闪过这个念头。
她抬头,看向宋寒,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但京城的大家小姐里,谁不羡慕她是释先生教过的学生?但母亲既然能将这个打算说出来,说明是有些把握的,释先生会同意吗?他真的会来府上教导宋寒吗?他才不过教过她两年,就足以让京中少女艳羡不已,如果她们得知,释先生会来府上教导宋寒,她们会怎么想?
这份荣耀不再是属于她个人的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她能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宋寒本来就不出众,又是近来才回到府上,在京城连个手帕之交都没有,不熟识的人还以为侯府就只有她一个小姐呢。如果能费心请来释先生教导,这位曾经让当今皇上赞不绝口且视为知已多次挽留的人来教她,有这一荐,就足以提高她在京中小姐圈里的地位和知名度。
正是因为这点,她不能辩驳母亲,可是看着宋寒那一脸无辜的模样,她又觉得不甘。她就像一块顽石,任释先生如何打琢,也不会变成一块美玉。那不是有损释先生的名声吗?
但她不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咽下饭菜,有如嚼蜡般。
宋寒望了一眼宋婉,似乎心神相通,她总能看得出她的想法。她仍旧问着宋夫人一些其他的事情,宋夫人显得十分高兴,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一时间倒忽略了宋婉的神情。
宋寒心想,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善荐,就像此时,她就是刻意给宋婉添堵,能压一压她的傲气才好。
宋寒默默地吃下一口饭,宋夫人给她姐妹俩夹菜时,才发现宋婉脸色不佳,惊道:“婉儿!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说着她的手已惊慌地贴上了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