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
第二轮测灵他虽是没有去的,但是毕竟参加过了第一轮,那些教官手上有他的档案。他们那边要工作,整理再报告,这会儿可不能凭空少了一个人案,所以将他以候读生的身份,安排到了另一个边郊城区去。不过鉴于他身体状况糟糕,延期一个月。当然,谁都不会有那么多多余的好奇心,想知道这货怎么会这时候莫名其妙风寒了的。
其实延不延期都无所谓,他们要的只是一份报告,只要报告上去了,人的位置、如令到了那个学院当了候读生什么的有没有落不落实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查。
至于如令这方面,也没有多大的意愿要去。
边郊城区的学园,想想也知道根本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再说了,还是以“候读生”这种低下的身份。就简单来说吧,普通的学员被称为“就读生”,而候读生不但不能和他们一样拥有着完整的课程,身份还要低个档次。在那些对于身份差距看得重要的中央学院里,“候读生”甚至可以无条件听凭“就读生”的发落,包括被赶出学园。几乎是做牛做马还没怨!
本来吧,这去还是不去也就都算了,可是如令要命的撞上了一个有史以来最严苛的带队教官……
史定!
这史定就是个一根筋的硬茬子,偏偏这货还挺有实力的,搞的那些看不惯他作风的人也都懒得说。
这底层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存心想要找他茬儿的人,也还真没有。所以,如令真是撞到了枪口上……
让这货带队,就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你会被完完整整的丢到你要上的那个小院子里去,绝无二路。
就是如令还生着病的时候,史定就令人万分无语的像个木桩一样钉在了大门口。农民夫妇两个千恳万求请来的土大夫,心虚无比,根本不敢再耍什么大牌,连平日里的贪心都收了,取了踏踏实实的诊费后,就飞一般的灰溜溜给溜走了。
为了这,农民夫妇还感恩戴德的烧了鸡蛋给史定吃。
史定很领情,不说他脑袋一根筋,他本身也是底层子弟,知道鸡蛋对一家农民的珍贵性。他千保证万保证,说是会把如令带到目的地而不伤着他一根毫毛。夫妇两人又是感激零涕,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低级教官,那也比天还高。
只不过有一点让如令病情波转——知叔年纪太大,熬不住,还是死了。这风寒刚一恶化,可把农夫农妇吓了个不轻,连连嚷着要带小如令去拜观音娘娘,或是要走周岁焚火门,还是要认神明干爹什么的,不过最终还是被如令驳回了。
一个月之后,如令照旧出发了。病其实也没好多少,叫农间的土大夫看,肯定是得落下病根的。所以第一次后,他都严厉拒绝看病。留病根还要浪费钱,不如自己养病。这对夫妻没有理由供着自己,这点如令是知道的。
他很少说话,就像以往的他一样。路上马车颠簸,前面后面却是沉沉的死寂。他并不像农民夫妇那般对史定敬若神明,也不轻视史定。他不会轻视认真的人,但同样也不会尊敬并不了解的人。不了解,不说真心话;不轻视,不说嘲笑话。
他无话可说。他原本就不想说。心太乱。
车,行了许久。久的,他都快忘了走了多长时间。一个月是肯定有了吧?因为这都是深秋的景致了。
测灵九月,病后十月,秋风萧瑟,路已十一。时间,过得太快。
正这时,遇到了一个商队。看着他们只有两人却有一个是领队教官的奇怪组合,商队很快就不对他们抱有敌视了。不过越是熟识,他们愈发对总是眼对鼻鼻对口严苛认真的史定大笑,而更是把话头转向了独行的如令。
“小娃儿,你怎么一个人走啊?看你行头,也不像是富贵的小公子哥嘛!”
“哈!你那个领队的,领着领着只领你一个呢!领什么队啊,这是专人服务生呢吧!”
“娃儿,你那笨教官不说话,你咋也不说话呢?难不成是哑巴小子,才专门找个人套着你上路?”
“……”
这群人烦也是真烦,说着说着还不停口了。不过昨天他收到了一封信,说是已经将过了头七的知叔薄棺安葬了,他便也省了一份心。这对好心的夫妇大概是拿了他们俩自己的棺材钱了吧。不过这会儿功夫,他想的却是,他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有墓碑、会不会有人在他死后来上柱香。
想到这里,心情更惆怅。抵不住这些个人问题太多,他便淡淡回了一句诗。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随后转身回了车里。正如他刚刚说的,他们依然可以尽情聊天,他却已经不想掺和了。
不过这么听了一番,他终于弄明白了日子到了哪天。而原来明天,他就六周岁了。
【×所谓测灵,就像开学考一样的,上一年的九月份,到这一年的八月份,都是应考生。如令属于“上年生”,但是有些跳级(当时农家的孩子不被看重,常常跳级)生日现在才姗姗而来。】
如令对周岁的概念很模糊,因为他对一切东西都很模糊。他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很无时间观,知叔记忆也不好,不太记得他生辰,平常的周岁,过不过也都是没两样的,更别提,知叔都已经死了。
“嘁。我在伤感什么?人本来就有生老病死,我又有什么好伤心的!”
如令把脑袋往窗上一搁,阖上了眼睛。
他好像听见了一个女儿家的声音。很活泼,不似是她。
那天他说她惜字如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不知道,那天他怎么会对着一个从不认识的人,聊了那么多。
“芥子……须弥。你不是答应要教我做的吗?道派,又是什么呢……”
“喂!”
如令被这一声冲天吼惊了睁眼。这是个比他还小上两三分的女儿,冰蓝的眼里充斥着豪气,却又有些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