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西湖春、黄河鲤的那几个厨子是我家那老爷子硬塞到京城的，今天晚上算是第一次去见他们，吓了他们半死。不过你们家乡的那碗面，我是实在不敢担保能有原来的味道，小师弟你觉得怎么样？”
顾东流看陆尘吃着，只端起酒杯饮酒，一笑问道。
那一碗东坡肉，做的正是西湖春的味道，而黄河鲤，也跟陆尘记忆里关山瀑布的一模一样，就连那翡翠杯里的竹叶青，都带着一股夕照镇的味道。
陆尘看着剩下还没尝过的那碗面，摇头笑道：“就算这碗面没有原来的味道，想必也比我吃过的要好吃多了，这一顿饭是我来京城的第一顿饭，不能不说印象深刻。”
顾东流眉头一扬道：“这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小师弟你日后想吃什么，天问学院都能给你送来！”
陆尘笑了笑，举起酒杯冲顾东流道：“多谢师兄。”
顾东流眼中掠过一分唏嘘，但仍旧举起酒杯来，勉强笑道：“祝小师弟在京城青云直上，得偿所愿。”
他看着陆尘端起酒杯都微微颤抖的手，怎能不知道陆尘随时都可能会死，此时陆尘还能笑得这样自然，举杯饮酒，也实在让他不得不佩服，不得不唏嘘。
陆尘干了杯酒，忽然咳嗽起来窖藏三十年的竹叶青溅到衣服上，又咳出一口血来，洒满了桌上的菜肴。
顾东流耸然动容，跨步到陆尘身边，“喝酒都不行？”
“没什么不行。”陆尘抬起手止住了顾东流的动作，抬头冲这个六师兄一笑。
唇角，还带分血迹。
顾东流盯着陆尘，片刻后忽然伸手抄起白玉案上的酒杯，笑道：“不错，生死如果都能看淡，还有什么不行？！”
顾东流一饮而尽，又向陆尘问道：“小师弟还有什么想做的，尽管说，天问学院这几个师兄师姐虽然懒了点，人少了点，但该帮的绝对不会少！”
陆尘望着顾东流，神色认真道：“那……我想要得青剑学院入试的魁首，登上剑阁最高层观剑，如何？”
顾东流静了静，咳嗽两声道：“小师弟，你……其实可以再考虑一下有没有其他的。”
“那……我想要这天下再无可拘我之物，包括生死命运。”陆尘望着星空，微笑自语。
顾东流几乎想吐血三升，苦笑摇头道：“我还是试试怎么把你搞到剑阁吧……”
陆尘笑着不再说话，低头吃面，那被鲜血染红的面汤格外好看。
他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多么不切实际，修行要历经易筋、返魂、坐忘、归元、通玄、成圣这么诸多阶段，才能达到天道都不必拘泥的出尘境界。
眼下……自己连易筋都此生无望。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还有自己的麻烦找上门来，陆尘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活的这么精彩。
正在他跟顾东流对饮的时候，原随风一脸尴尬的领进来一个女孩子。
女孩梨花带雨，水汪汪的大眼睛扑棱扑棱冲陆尘眨着。
陆尘上下扫了眼女孩，一身粗布衣衫，脚下却是一双朝华坊的鞋子，价值百金，让人搞不清这女孩的来头。
顾东流目光凝在女孩头上，更是眉头一扬，那女孩的束发的方式非大富大贵人家不能接触，纷繁复杂，绝对不简单。
“师弟，这姑娘非说仰慕你的风采，要拜你为师，我不让她进来她就大喊非礼……我只能把她带进来了，抱歉啊。”原随风颇有几分尴尬，挠了挠脑袋说道。
陆尘轻笑一声，冲女孩摇头道：“陆尘都是个快死的人了，怎么教你？”
女孩眨巴着眼睛，弯起嘴唇甜甜笑道：“谁说要拜你为师了？不说你点好听的，那个看门的傻小子怎么放我进来？”
顾东流眼睛一亮，大笑拍着原随风的肩膀。
原随风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女孩“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陆尘哑然失笑，看着女孩道：“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唉，为了找你，可是麻烦的很。我都要换了衣服，从家里溜出来，你还未必领情。”女孩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就要过年了，每年国子监这个时候都会宴请四大学院的学子，你在京城闹这么厉害，你猜年会上有多少人想对付你？”
顾东流神色认真起来，跟原随风对视一眼，感觉事情真的很棘手。国子监是太后一手扶持的，历代祭酒都掌管天下教义，天问学院虽然每年特立独行，也是都要派人过去的。
眼下作为新入学的陆尘，如果拿到了天问学院的请帖，不管是谁替他去，恐怕都会引来一身麻烦。
“我想，你总不会让你的师兄们替你揽过这个麻烦吧？”女孩又嫣然一笑，冲着陆尘可爱的说着。
陆尘被这女孩看得有些脸红，默念诚心正意，才开口道：“姑娘今夜前来，就是为了帮我？”
女孩得意的笑笑，从怀里拿出两张请帖，放到那白玉案上。那白玉案价值万金，女孩却好似司空见惯，毫不在意。
“这就是天问学院的请帖，七日后年会便会开始，我会用假的请帖放在原处。等国子监的人拿假请帖过来的时候，你们大可跟他们闹起来，到时候辨认出真假，你们自然也不用去了。”少女又冲陆尘眨了眨眼，笑嘻嘻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打败楚天阔的，我就把请帖给你，好不好嘛？”
陆尘看着这少女，只觉得她一颦一笑无一不天真可爱，脱口笑道：“我师父说过，用意不用力才是真正的归元境界，当世大部分人都太急躁，尚未真正归元就进了通玄。所谓的日羽榜，他说只是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我想，我能伤楚天阔，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
境界差异如同云泥之别，陆尘此前放言坐忘之下无差别就已经在京城修行界起了波纹。而下午一刀连破五境重伤楚天阔，就像是一只蚂蚁，忽然掀翻了大象，在整个修行界都掀起了丈高大浪。
大部分人都在观望，静静等着事态发展，没人想先挑破京城这看似平静的气氛。
所以谁都没有想到，是一个小女孩本着天真的好奇，刁蛮的闯进天问学院，跟陆尘讨价还价起来。
如果有人知道这样一个秘密只抵得上国子监的请帖，恐怕一口老血都会吐出来。
而那句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更是让京城无数关注了天问学院的高手，真的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少女也没想到陆尘这么爽快就说了出来，嘴巴微微张开，静止了片刻。
“啊！”少女忽然跳了起来，满脸激动道：“你是说，你已经有归元的境界了？不对不对，你没有修行，你是有真归元境那样的，那样的……”
“刀意。”陆尘看着少女蹦来蹦去想不出词，不由笑着替她补充。
少女“啊”了一声，嘻嘻笑道：“那……你教我好不好？”
少女顿了一顿，忽然又严肃起来，伸出手道：“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当然不能说两句话就算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陌上花……不许笑话我的名字！”
陆尘没有笑，女孩身后的原随风和顾东流都已经大笑起来。
陌上花脸色一红，转身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我都帮了你们这么大忙，陆尘都没笑哪有你们笑的份！”
忽然间，一只手伸到了陌上花身前。
陌上花慢慢转过头去，发现陆尘正笑着凝望她，眼神很亮很纯净，让她莫名觉得有些脸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了你忙，你要教我。”陌上花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赖皮，脸色更红。
陆尘握了握陌上花的手，此生第一次发觉原来女孩子的手这样软。
于是他笑道：“我会尽量教你的，不过请帖你还是拿回去吧，天问学院虽然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我想……逃避总是不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