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娘的废话,放了我师弟们,你要做什么我就不管了。否则,折家军可不是吃软饭的,我保你什么都干不成!”
折世衡腰悬军刀,手扶刀柄,比楚天阔还嚣张的站在门口。
气氛如冰,楚天阔沉默着,北凉军抵挡北域已有千年,比西疆军更加精锐。而北凉军中的折家将,更是军中中坚,来自折世衡的威胁……楚天阔不能无视。
“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世间太平,中原大义?太后女流之辈,越发昏聩,皇室衰微懦弱,天下即将大乱。除了止戈侯,难道你们折家敢撑起中原江山么!”
楚天阔胸口起伏,仰天长啸,满胸臆都是不被理解的愤愤不平,金刚怒目道:“无论忠奸,你们都来阻我,好,好!我楚天阔就要当这个天下恶人,挡我者,死!”
听到楚天阔前半段的怒喝,折世衡就骂了声娘,军刀陡然出手,雪中遽然出现一抹亮色。
卢小坏也明白时机不可多得,双指如剑,凭空生出匹练般的七彩剑芒直刺楚天阔后心。他的背后一声龙吟,原随风蓄势已久的一剑卷着灼烈的剑风,拼着道道剑意反噬自身,也要浴血一剑斩头颅!
折世衡雪寒刀封楚天阔气机,卢小坏指叩心门,原随风仗剑斩头。
这样的一击,足以让天地变色,三人修为最高的也只是折世衡的坐忘巅峰,合力一击却能力撼太山!
撼山易,撼楚天阔难。
境界足足差了两大境,通玄境能调动所明悟的天地之威,三人如何能挡?
楚天阔一脸苍凉悲壮,陡然伸手向上,举掌托天。
没有修为在身,几乎不能参与战斗的陆尘在后观战,见楚天阔这起手一式,脑中电光一闪,大喊道:“窃天掌,快退!”
当年西疆战场种种惊天大战,陆尘也有幸见书中描述过几场,楚天阔一掌窃天,以人力引天地之威,在西疆战场上留下了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巨大掌印。
原随风三人不可能对这一掌没有听闻,但仍旧没有一个人退后!
陆尘握紧了刀,深深呼吸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凝聚目光望着前方。
天空中,有阴云翻腾汇聚,风雷隐隐。
大地之上,折世衡一刀斩到楚天阔身前,却不得寸进,背后卢小坏的七彩剑芒已寸寸崩溃。
唯有原随风那一剑,不要命的斩向了楚天阔头颅。
楚天阔伸出左手,屈指一弹,风雷乍起,那一剑的灼烈骤然消散,剑风刹那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轰然一声大响,原随风再次狠狠的向后撞去,直接撞破墙壁,倒在街上连连咳血。
而后楚天阔托天的手一抖,下压。
空中涌动的云层下密雷成阵,一个厚重的雷云巨掌从天而落,如有实质般掀起一阵掌风,有间客栈四周尘埃尽散,地面陡然下落了数寸!
有间客栈也早已四分五裂,木屑酒坛青砖瓦炸裂飞散,一层土一层木屑一层酒水劈头盖脸砸到陆尘的身上。
继而陆尘只感到身上一重,浑身如遭雷击,又像是泰山压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手上的黑刀。
等陆尘拨开头顶的砖瓦木屑,踉跄的爬出来站起身的时候,赫然发现卢小坏已经跌飞长街尽头,折世衡更是被掀飞到了城墙上,深深嵌在其中。
三位师兄已经浑身浴血,陆尘一身狼狈,而楚天阔负手站立,刚才的一掌看起来只像是轻轻拍去身上灰尘一般。
“楚天阔,我干你大爷,有种让小爷下来,有种杀了我!”折世衡被一掌拍散大半真元,嵌在城墙里拔不出身子,破口大骂。
卢小坏勉强笑着,撑着身子低声道:“楚将军搞这么大的动静,真不怕太后出手?”
楚天阔像是根本听不到二人的话,只是负手站着,冷冷向陆尘一望,“以你的修为,就算再有高手过来,我也一样能杀你。看在止戈侯的份上,你自己动手吧,或许还能保一具全尸。”
北风呼啸,雪沫同石粉木屑一并飞去,飞在陆尘的身后,异常苍凉。前脚踏入京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也没有好结果。
眼前半个京城要对他动手,其中一半要杀他,一半在观望,就算不死或许也只能落到太后手上做牵线木偶。
原随风喘着气,嗓子干哑发不出声音,但他知道如果换了自己……恐怕面对这样的压力很难有活下去的希望。
毕竟眼前的,是一掌动天地的日羽榜高手。
可一道声音带着分愠怒,努力让自己平静的响了起来。
“将军,我真的做错什么了么?我几位师兄又做错什么了?!你要伤他们,还要杀我?”
陆尘抖了抖身上的土,右手划出一道很漂亮的弧,握到了刀柄上。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今天这里不会有人死的。”
他低眉信手按刀,杀气沉静,直迫楚天阔。
那股杀意如同小水花撞上巨石,没能留下一丝痕迹,楚天阔心头降下去的怒火却被这丝杀意激了起来,怒道:“你跟我讲对错?你以为你是谁?有多重要?你不死奸人得逞,止戈侯蹉跎留京,难道就是好结果?你现在自杀,日后还是为国捐躯的英雄,甚至比那个真正的陆尘更是英雄,你为什么不死?!”
楚天阔怒喝一声,一拂袖一股狂风乍起,猛地将陆尘高高抛飞空中,还不等落下又被一袖远远砸飞了出去。
“本以为杀了陆尘,就一切没问题了,结果又突然冒出一个你……今天,我就要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楚天阔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冲向被砸到长街一侧的陆尘。
陆尘竟然没有倒下,而是半跪着,黑刀仍旧驻着地。
他嘴角渗出的血已经滴到了地上,身上的衣衫也已经破烂,擦伤无数,陆尘低着头见到了楚天阔的鞋。
折世衡骂的声音更大,卢小坏却已经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但他仍旧让自己睁着眼,要将楚天阔狠狠记住。原随风还是爬不起来,手指扣着地,扣了一地的血。
陆尘忽然抬头,望着楚天阔认真问道:“那个黑衣人,是你的手下?他没回去?”
楚天阔的脚步一顿,念着陆尘即将死在他手下的份上,冷冷答道:“是我派他去的,我也答应他这件事完了可以让他归隐,只是没想到他心肠竟变得这么软,连目睹一切的你都没杀。”
陆尘点了点头,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右手又握上了刀柄。
“怪不得……看来你少知道了一件事。”
楚天阔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什么事?”
陆尘扬眉,昂首,断喝:“我有一刀!”
楚天阔忽然没由来的赶到一种生死危机,时隔无数年的危机!
他神识早已散开,这附近根本没有人过来,危机感刹那间成几何倍数增长,恍惚间楚天阔才明白过来。
危机,来源于陆尘!
陆尘此前就对卢小坏说过他有一刀,也刚刚才说过今天不会有人死,可就算是知道陆尘有一说一性子的原随风,也丝毫不会相信陆尘的一刀能起到什么作用,更不用说楚天阔了。
然而现在,楚天阔清晰的从陆尘的刀上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危机感。
天地,似乎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楚天阔眨眼之间便感到自己重回了西疆,万丈孤城伫立天涯,浓墨般的黑夜包裹着一切。
黑夜中,陡然出现了一道月光!
刀光如月,咫尺天涯。
万丈孤城层层崩塌,城中忽然涌出万千剑气,跟在那道刀光之后,如同斩天辟地般向楚天阔袭来。
楚天阔陡然清醒过来,他还在京城,还在东门附近有间客栈残骸之上。
天地间恍如暗夜,正是因为那道刀光太亮,几乎映满了楚天阔的瞳孔。
楚天阔下意识双臂交叉,挡在胸前,却什么都没有挡住,没有任何刀意剑气袭来。
他有些奇怪,眼前的陆尘还是跟先前一样,手放在刀柄上,似乎那一刀根本没有出手般。
楚天阔忽然感到有点不适,抬手摸了摸额头,手指上沾着一滴血。
恍然间,楚天阔明白过来,那一刀太快,甚至快过自己一转念想起西疆孤城,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有刀在鞘中,出鞘的那抹让天地失色的刀光只是幻觉。
片刻后,从他额头、眉心开始,一道血痕顺着鼻梁、人中,一路伸到丹田。
撕拉一声响,楚天阔上身的衣服撕裂开来,背后一道刀意透体而出,踉跄的退后数步,吐血跪倒,大口喘着粗气。
京城东门附近,方才还不绝于耳的骂声消失无踪,只剩下折世衡张得大大的嘴,吐不出一个字来。原随风眨了眨眼,又抬起手来用力揉了揉,跟躺在地上的卢小坏一样呆若木鸡。
楚天阔拼力抬着头,嘴里仍在呕着鲜血,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陆尘,双目惊恐。
这一刀,便是当日在密林,陆尘伤了黑衣人的一刀。
“师父说,这叫天涯明月刀。”陆尘声若游丝的报上了名号,接着身上砰砰作响,炸出一团团的血雾,缓缓软倒下去。
呛然一声,陆尘努力把入鞘的黑刀插在地上,坚持着不倒下去。
这一次对楚天阔出刀,不是对付黑衣人那样容易,陆尘深知单凭刀意是伤不了楚天阔的。
于是……他强行催动了经脉内的剑意,剑意除了随那一刀斩出之外,还冲破了他的经脉,透体而出。
有间客栈一战,客栈废墟,五人尽皆重伤。
一人通玄,两人坐忘,一人返魂,一人尚未修行。
无境跨五境,陆尘以数条经脉被废为代价,一刀重伤楚天阔。
叶适问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迈着步子,缓缓从街口走出。目光落在陆尘身上,其内满是复杂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