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秋去,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这小小的不经意间,让春风得意之人更加风生水起,如娶了公主的南平王;却也让孤苦无依之人越发贫瘠凄苦,如养着长安的沈如。
听说南平王府的小郡主生的乖巧伶俐,三岁可提笔,五岁能吟诗,七岁琴棋书画样样皆能;听说,南平王妃去年又给南平王添了个小世子,一子一女,如今正凑了个“好”字。
每听来一句,便如一把利刃割裂着沈如的心,南平王府里的小郡主聪慧可人,可她的女儿,三岁方能走,五岁才能言,如今七岁的郑长安如个闷葫芦一般,遇人都不说话,邻里常笑话说是个痴儿。
沈如是知书达理的小姐,即便落魄,却从不把长安当做市井一般的孩子放养,加上长安与其他孩子不同,沈如自然不敢把她放到私塾里跟着夫子学习,只得诗书棋画样样亲自教导,可惜长安好似心智未开,学什么都不吭声,也不知到底明白了没有,可急坏了沈如,这些年夜深人静时,总一个人抱着熟睡了的女儿哭泣。
沈如自认这一生未曾作孽,却遭遇了这般凄苦的人生。作为女儿,亲眼目睹父母遭厄运家族惨灭门,却无能为力只一人苟活;作为妻子,留不住丈夫的心被无情休弃赶出家门;可作为母亲,这七年来,沈如费尽心力吃尽苦头,绝不委屈长安一分,却养出个性子怪异不大言语的女儿。
泛彼柏舟,变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菇。
变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瀚衣。
屋外,是朗朗书声。沈如停下手中的活儿,出神聆听着。此时的沈如早没有了当年的气韵,憔悴,亦苍老了。
听了好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从没有这般读过书,便觉难过,一口心气没上来,便是一阵咳嗽。
这些年,为了女儿,沈如什么苦头都吃尽了,为人浆洗衣裳,双手早已是浮肿不堪厚茧龟裂,再不复当年的芊芊玉手;多年熬夜干活,将身子也是熬垮了,这两年又染了咳嗽的毛病,天气一变,或是心气一不顺,便咳得没完没了。
今日这咳嗽愈发厉害,咳得胸口难受得紧,双手无力,将手中捧着的木盆也给摔了下来。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七岁的长安动作倒是敏捷,一手端着水碗,一手抱着长凳,很快便跨过门槛,走出。待到母亲身边时,整个人踩在长凳上,双手捧着水碗端到母亲嘴边,喂着喝下去,待喝完,熟练地抚着母亲前胸口替她顺气。
一番折腾后,沈如倚靠着水井,喘着气,已是好了许多,只一手扶着额头,还有些发晕站立不稳。
十一月的天,长安城早进入严寒节气,雪都下了几场,井水即便带着些温,却也经不住洗完那么一大桶衣服,看着沈如冻红的双手,长安微微皱了眉,立刻跳下长凳,将地上的木盆端起,好在里头的衣服没有散出,不至于重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