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霸王
西楚霸王项羽绝对是一个令你难以忘怀的人。
一个春日的午后，我逃课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无意中找到了这个传说中力能扛鼎而久违了的英雄。
那是在太史公司马迁构筑的浩瀚而宏伟的篇章里，西楚霸王项羽横空出世，一声怒号、一把快刀、一匹乌骓、一曲舞、一把剑、一个美人、演绎一轮痛快悲壮的人生。
往昔的岁月历历在目，在他金戈铁马的生涯里留下了许多锈迹斑驳的记忆。他以为一生最耀眼最激动人心的是快意恩仇和光明磊落，而不是眼泪。然而，他错了，当他真正懂得的时候，已是倦鸟归林、日薄西山的黄昏了。
公元前206年，刘邦拜韩信为将相，更甚者加之有张良萧何鼎力相助，一举平定三秦，与项羽展开了长达五年的争霸战争。
汉四年，项羽退至阳夏，与汉军相持。
在项羽的心中，在他的记忆里，有一个人的影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又似乎越来越模糊。
那是在鸿门之宴，追失刘邦到荣阳之后，他的记忆里常常渗入一种不知是恨还是悔的痛楚和愤慨时常蚕食着他的内心。每当看到或是听到刘邦这个名字，便会顿足捶胸，苦楚难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声音便会萦绕在他的耳际久久徘徊：
“成大业者不应怀妇人之仁，今大事已定，夺王天下者必沛公也，王自为之。”亚父范增仰天长叹道。
亚父范增学识渊博，项羽自幼便和他一道习武论道，情同父子，自项羽起兵之日就一直辅佐他攻城略池，屡屡挫败秦军。
“成大业者不应怀妇人之仁，今大事已定，夺王天下者必沛公也，王自为之。”
亚父范增说这句话的时候，苍苍的白发散落脑际，两手无力垂下，全身剧烈地抽抖，望着刘邦逃离的方向，神情悲哀而癫狂。那天在鸿门，刘邦本应在宴桌上就可成为项羽那刀下之鬼，然而项羽以仁义用事，拱手相让的不仅是刘邦的性命还有日后他自己的万里江山。
十里军营，密密麻麻。
无边的旷野似乎在静静地迎候着一场大风雪。
西楚霸王项羽的大帐外一堆熊熊大火。
帐内，项羽手持檄文，哇呀呀..！怎能不气，想当年孤王和他鸿沟割地为界，并送还太公、吕雉，罢兵休战，共享太平，还结盟为异姓兄弟，不想这厮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想孤王自起兵之日纵横天下，未尝一日受辱，今为匹夫辱骂，若按兵不动，岂不为诸侯耻笑！
只见那檄文写道：
倡议会诸侯，先将天道收；人心咸背楚，天意属炎刘；剑光生烈焰，首断项王头。
大王，这定是韩信张良计谋，伺机与我正面决战，恐大王按兵不动，以此来激怒大王，度时下情形，望大王三思。大将周兰说道。
周卿，想孤王连虎秦都不曾畏惧，如今还怕那刘帮韩张之流不成？项羽大声说道。
虞子期马上接过话说：
臣启大王，汉兵众多，又兼那韩信张良足智多谋，依臣愚见，如今只可深沟高筑，暂不出兵，候彼军劳乏，大王以逸待劳，再出其不意，一战便可重创敌军矣。
这个？..项羽来回踱了几步，坐下来缓缓地说。
李左车拈了拈胡须，两眼紧紧地看着项羽的神色，上前一拱手，十分恭顺又胸有成竹地说：
大王，时下我军气势尚可，可汉军更是兵强马壮，攻城必可得，若城地一失，阳夏则将不保，权衡之际，莫如大王领兵亲征，即可鼓舞士气，又可适时把握战机，胜则可重创汉军，不胜则可退守阳夏保彭城，此乃可进可退，勿必守株，望大王三思？
这个？..项羽站起来缓缓说道。
片刻，项羽问项伯，说：
项伯，你以为如何？
回大王，臣一时还想不出万全之策来，拿捏不定，容臣权衡再三，容臣权衡再三。项伯连连作揖道。
大王，时下不宜硬战，只宜和汉军委蛇作战，再伺机攻之。周兰有意大声说道。
项羽听罢，望着军帐外白茫茫的原野，一时难以定夺。
外面，北风开始在帐外在呼啸而过，火堆上的火星被风雪吹得“噼哩啪啦”四处飞扬。不知什么时候，大雪在风中已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
项羽此刻想起了亚父范增，有他在今天又会怎样？项羽喃喃道。
项羽记得，亚父范增走的那年冬天，天也正是这样下起大雪。
自那年鸿门宴之后，项羽反中张良的离间之计，气走亚夫范增。
“成大业者不应怀妇人之仁，今大事已定，夺王天下者必沛公也，王自为之。”
亚父范增绝望而喑哑的声音又浮现在眼前，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离开了项羽，没过多久，范增便在回乡的途中郁郁而终。范增临走的那一刻，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噙满了浑浊而苦涩的老泪，喃喃地反复自语：
“成大业者不应怀妇人之仁，今大事已定，夺王天下者必沛公也，王自为之。”
..
良久。
项羽定了定眼，回过神来，突然指着李左车大声喝斥：
李卿，你说，天下大事已定了吗？
众人也是一惊，皆望李左车而去，那李左车于突然间也惊得整个人几乎都跳了起来，但一丝肉颤心惊的惶恐瞬间从他的眼底滑过之后又瞬间恢复了镇定。
大王，此话该从何说起？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今中原狩猎，鹿死谁手？一时还难以卜知，观如今之势，唯有相机行事；若大王能亲征，我众将士必定一鼓作气，直取刘邦项上人头，那时，方可称定得天下。李左车从容不迫、铿锵道来。
大将周兰立马喝斥李左车：
你这哪里是一鼓作气，分明是诱大王中敌人之计；大王，万万不可出兵，时势于我军不利，加上近日天寒地冻，粮草供给不足，得从长计议，不可草率行事，李左车之言，望大王慎思。
虞子期也道：
正是，两国交兵之极，自古诈降甚多，大王慎思。
李左车一听，马上对项羽说道：
大王，二位大人多虑言过也，想臣乃一介谋士，不能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不过是随大王左右与大王策划耳，听与不听，尽在大王，我军虚实，韩信时有探报，不必待臣诈降而后知，今大王见疑，也在情理；只当是臣命薄而误投其主。
说罢李左车突然扑通下跪，自腰间拔出匕首来，直抵其脖颈要害之处，神情坚定，随即，这李左车眼望项羽大喊一声：
大王，臣一生飘荡无存，空读圣贤之书，今日就以死明心迹，望大王赐臣一个忠字足矣，言讫就要引颈自刎。
且慢！项羽赶紧上前扶住李左车道，卿家不可！孤王的臣几句戏言，不必当真，先生一片丹心，孤心中自有分数，快起！快起！转而又说，适才先生谏言，甚合孤意。
话未说完，就只见项羽大声喝传：自今日起，斋戒三日，兴兵破汉。
周兰、虞子期扑通跪下：
大王，万万不可出兵，万万不可出兵!
群臣也纷纷跪下：
大王，万万不可出兵，万万不可出兵!
突然“咔嚓”一声巨响，项羽手起刀落，大帐内的案几被砍成两半，只见霸王两眼怒目圆睁，声如雷轰：
想孤王英雄盖世，岂容那小人张狂，此番出兵，定生擒那韩张，传令全体将士，三日后出征，有谁人胆敢再言不可出兵者，与此案同！
大帐内，一片肃静，只有那帐外的北风在寒冷的旷野上呼呼地啸着。
那雪正下得紧。
（1998年1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