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远离了他,远离了他的一切,芷兰内心舒缓。可是忧伤却悄悄来临,占据她整个身心。她要逃离,这是无法改变、无法挽回的决定。而她的心,却一直与他同在,寸步未离。
他来机场送她,是她的渴望,只是他的到来也并非预料不到的惊喜。既然告知了绿萝,善良的绿萝一定会让他知晓。然而,芷兰的愿望却不是要和他余情未了,她只是让这一切结束时有个仪式,毕竟这一次再见之后便可宣布他们之间的纠缠和情分彻底终结。终结往往很是悲壮,悲壮的情节往往能得到更多的原谅,比如得到绿萝的原谅。从此以后天各一方的送别,对绿萝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保证,一种慰藉。
如果说他的到来真的有什么意义,那不过是再看他最后一眼,不过是让他的形象在自己心中更加稳固,似乎少了这一眼,其余的记忆和形象便会崩塌。
不可能的事,她便也不放在心上,比如他的要求复合,比如他的要求留下。所以,当他满怀深情地挽留时,她总是不无恶意地戏谑。他一时的心伤,何以能触动她的心,她自己此时也有着丝毫不少于他的伤心,无可比拟、无以复加的伤心。
他的等待,他的一年等待,芷兰在思量着到底要不要放在心上。他傻傻的,也许真的会痴情守候。可是,他守候与否就真的能让自己重新回到他身边吗?她明知自己做不到。
也许,真的看到他戴上戒指,自己倒真的心安。至于她自己,既然已经躲避了他,已经没必要再戴上戒指来证明自己的绝情。
离开了他居住的那片大陆,她终于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爱他,怎么可能不爱,两情相悦又怎样,海誓山盟又怎样,这个世界并非除了爱情便没有其他。真正的爱永远有理,可是真正的爱却不能恃理骄纵,不能恃理而拒不认错。
她一再心理暗示自己,不可以再想他,不可以再念他。可是,思绪似乎并非由人自己控制,它有自己的运作习惯,似乎有一种非人的力量,在推动着她的思绪寻找着他在自己记忆里的任一形象。
来到北美之后,他的形象总是挥之不去。她总是设想,他在大陆做什么,继续守护他的诺言,还是已经和绿萝开始了来往,或者,他已另觅新欢?
三种假设,她率先排除了第三种。如果说在爱情的世界里有什么好的道德,那便是不滥情。在一夫一妻制的世界里,如果能做到不滥情,那便是爱情世界里的有德者。而维持爱情的素质,则是这种道德的直接体现。爱情开始于相互吸引,如果没有认可对方的地方,一段爱情也难以开启。开启以后的相互包容和体谅,则是这种素质的自然要求。维持爱情的素质,便是将自己的多情止于爱上他人。
多情,是那么容易。其实不能怪男子多情,娱心意,悦耳目的因素,这个世界上真是太多太多。可是,陪伴自己的情人却只能有一个,爱情世界里的有德者,应该做到把爱情的陪伴者和其他女子严格区分开来。
在芷兰眼中,他至少有这种感情道德。所以,他可能会去欣赏别的女孩,比如另一个坐在他身边,可以跟他有共同话语的女孩子。可是,此时的他却很难再分出额外的情谊去爱上别的女孩。眼前的女孩,绿萝和芷兰,还是他未曾处理的难题。在感情上,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都已经无暇他顾。
至于他此时是继续践行着补偿自己一年时光,还是已经和绿萝旧情复燃,芷兰没有确信的答案,而且,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两种情形中的任何一种,任何一种都会让她心力憔悴。此时的她已然在心力憔悴,又何苦让自己更加伤心呢?
确实,大洋彼岸的绿萝,一颗善良敏感的心总是在牵挂于他。如今,芷兰的离开是否意味着自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绿萝在心中一直掂量。
绿萝明白自己是无辜的,可她也明白,感情的世界里,无辜并非理由,甚至爱情本身便不需任何理由,爱上他,并没有仔细分析理由,而是在不知不觉中,便爱了。当初恨他时,其实内心也是爱着的,后来对他的眷恋渐渐把所有的恨一点点吞噬,化为完完整整的爱。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确信他还爱自己的时候,他却已经将感情付诸别人。他的转而爱上芷兰,自然而然,绿萝知道自己无法苛求。
当她径直走到他跟前时,他已经有了天然的拒绝理由。自己遭到拒绝,原因只是自己的出现晚了几周,这对她来说不能说是公平。可她也无可奈何,爱情本身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随着一些意外的来临,如今这种无可奈何的坚固基础正渐渐崩塌。芷兰主动和他分手,芷兰的决绝离开,让绿萝觉得原本的天然障碍已经主动消除。
此时,如果他真的放下了芷兰,那她倒是很愿意再回到他的身边。至于她如何去面对芷兰,她虽然思绪缜密,但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阻止芷兰和他的分手,在芷兰面前,她向来是个娇小的“妹妹”,她扮演的总是被芷兰掌控的角色。
芷兰早就知道自己离开大陆以后,能安慰他的,也只有绿萝,绿萝也心里清楚。尽管绿萝已经被他拒绝,但在任何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芥蒂,除非绿萝继续用距离和时间自我隔开。
这次,绿萝没有自我隔绝。如今她有了正当的理由联系他,代价就是她失去了正当爱他的理由。
人生总是戏谑,当情意绵绵的时候,总是患得患失。当不需患得患失的时候,或许已经不能再有绵绵情意。
绿萝对他依旧一往情深,她跟他不同,他的心上人已经完成了替换,从绿萝替换成了芷兰。可绿萝,却还没有替换的倾向。
分手的对象之间,往往用对方再次牵手的速度来衡量曾经的那段感情:如果对方历经长年累月才再次觅得对象,则表明对方曾经用情至深;如果对方在分手后几天内便有了新欢,则往往被用来说明曾经的感情是何其脆弱。事实上,如此检验两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有失偏颇。
一段真诚的感情,根本不需要检验,即便是分手之后,也无需检验。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了便是不爱了,何须再强求一番?更何况爱情的世界从来是那么波诡云谲、风云变幻。也许对方长期单身只是在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也许立即找到新欢只是因为对方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太过顽固,而需要另一个人来冲淡伤心的记忆。由此可见,曾经那段感情的脆弱和情深,如果用另觅新欢的速度来验证,则显得多么不可理喻。
绿萝想到了他和自己的过往。他既经历了长年累月,又转身得何其迅捷,他是两者兼而有之。首先,他用数年的时间来消化和平复曾经和她之间的感情,用情之深让她深深感动,这也成了她坚决回头的一个条件。其次,在她回头之时,他的转身又何其迅速,以至于当她出现时,他已经心有所属,而且爱得死心塌地,将和她曾经的过往悉数牺牲。
可是,绿萝却没有理由怪他,没有理由指责于他。她曾经表现的所有愤怒,都是悔恨的化身。作为一个女孩子,在自己心爱的男生面前,她可以无理取闹,可以将自己的悔恨化为愤怒,可她能将愤怒施之于何人呢?可以接受这种愤怒的,只能是那个曾经爱他,后来不再爱他的男生,或者是后来爱上她的另一个男生。除此之外,她的愤怒便无处可施。
她并不想再跟北美的芷兰联系,主观上强烈不乐意。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芷兰却偶尔跟她聊一下无关紧要的话题。绿萝可以主动不联系芷兰,但她做不到拒绝芷兰的联系。她原本有理由去恨芷兰,可除却和他有关的理由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将嫉恨延续。和他有关的理由,她又不可以底气十足地运用,芷兰毕竟也是没有过错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