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故宫旧称紫禁城,住过明清两代24位皇帝,从性质上讲与五星大酒店无异。
第二天周日,我们约好沈然介绍的那位北京市文物局的歆婷,下午两点在故宫神武门见面。随后我们就开车从通州去北二外接晓彤。
头一天我们从沈然家出来,傍晚约了晓彤在“楼上咖啡”碰面。我、胖子坐在一侧,杨杨胳膊支着头与晓彤坐在对面。晓彤疲惫得好像随时会倒地长眠不醒。
我们直奔主题,但令我们失望的是,她在我们特别关注的收养环节并没能讲太多,与一个不能生育的家庭收养孩子的流程无二,她也是考大学前才知道自己被收养的事情。在问及她对故宫的抵触时,她沉默了半响,我看出她上颌骨带动面部僵硬,这是恐惧的表现。但晓彤的回答却透露了另外一层含义:“我害怕那个地方,但又有些……依恋吧,有点像故乡的感觉吧。”
“你本来就是北京人呀。”胖子说。杨杨用恶狠狠的眼神谴责他打断晓彤的话。
“不一样的。”晓彤说。
“哪里不一样?”我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晓彤情绪有些失控,但却无失她文雅的气质,像呓语一般。杨杨轻轻扶住她的双肩。
“晓彤,你要解开噩梦的秘密,你必须去正视噩梦的源头。我们明天去趟故宫吧。”我提议。晓彤一开始非常抗拒这个提议,直到胖子承诺,就是故宫塌下来也由他扛着,砸不到您。晓彤看看胖子的体积和面积,终于答应了下来。人类,特别是女人,对于安全感的理解往往很奇怪。
京T高速是一条始终收费,并日日期盼着永久收费的高速公路,连接着北京市区和通州和燕郊。当你挤上这条高速,你就会有作为一名进城务工人员的罪恶感——给首都添堵了。到周末时,为了把汽车都从辅路赶上主路,辅路上安置了长达XXXXXXXXX分钟的红灯和X秒的绿灯。用十元钱过路费,挑战人类的耐心。幸好我、胖子和杨杨是以赴死的决心一大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踏上征程。
下午一点半,我,胖子,杨杨,晓彤已经来到人山人海的故宫。我在人群中冲他们大喊:“都互相照看着点儿!别丢人!”
我们艰难地腾转挪移,越过人的山和海洋,来到故宫神武门。我掏出手机:“您好,是歆婷女士吗?”
“你好,是我。”声音从听筒和我旁边居然传来,大概是今天眼前晃过的人太多,居然没有看到身边早已站了这样一位漂亮的姑娘,身材婀娜,五官白皙精致,她把手机小心地放回斜挎着的淡粉色布袋包,胳膊背在身后,淡蓝色的棉质衬衫和同样质地的白色长裙浑然一体,小脚丫调皮地从木拖鞋里探出来。我头脑里满是白衣飘飘的年代,险些喊她一声“飘飘”。
“沈然跟我说了,张右一,王得疆,杨梅和晓彤。”女子忽闪着大眼睛雷达般扫视我们一圈,“我是歆婷,在市文物局上班。”然后与杨杨和晓彤握了手。
“你们的事情沈然和张右一都给我介绍了。故宫管理局的级别比我们市文物局级别高,我是托了这里上班的师兄,他这是犯错误的。故宫下午五点闭馆,天还不黑,我们可以在里面短暂停留。但时间不允许我们走遍故宫,现在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晓彤你好好回忆下,与故宫有关的记忆,我们要有点针对性。”歆婷说话干脆而富有逻辑,竟与沈然有些像。“这个歆婷跟沈然什么关系?”我想。
我和胖子陪着杨杨、晓彤和歆婷走向神武门对面的冷饮店。三款美女,二锅头、茅台和红酒;在胖子看来,就是辣椒、糖三角和蛋糕。
“我的养父母都在故宫上班,我却从没有来过。”当我们坐定,嘬上北冰洋的时候,晓彤突然开口说,“我从小就对这个地方很抵触。”
“你的抵触情绪背后,是怎样一种具象的东西?”歆婷问,“比如桥?亭子?假山?树?”
“树!”晓彤猛然说,“我小时候每次路过故宫,都很厌恶,而伴着这种讨厌的情绪的是……树叶骚动的声音,还有蝉鸣。即使在冬天也会有这种感受。”
“太好了!”歆婷说,“我相信树骚声和你对故宫的厌恶情绪有关,你这种对故宫的无故厌恶与你那个困扰多年的噩梦一定有某种联系……故宫里树木非常少。”
歆婷看向我们说:“故宫所在地属于五行中的‘金’,‘金’和‘木’相克,同时明清皇帝为了防贼、防火,整个故宫种的树并不多,主要集中在后苑的御花园、乾隆花园等处。”
我突然觉得歆婷比沈然还要心理医生。杨杨歪斜着身子,靠在冰柜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郁郁寡欢地叼着吸管。这个敏感的女生一定凭直觉认为歆婷是沈然的女朋友了,而且这个“情敌”看上去又太强大。
傍晚,我们终于等到了故宫闭馆。夏末未央,日头还斜斜挂在西天,染红狭长一片云天。此时的故宫停止了一天的喧嚣,恢复了在天、地、日掩映下的那种辉煌和磅礴。在开放时段我仅来过一次故宫,就再也不曾来过——那种人山人海让我觉得故宫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被一帮人群殴。
我们走在御花园,夏季的溽热在古树下已有退却,故宫外的车噪人闹仿佛被隔离在另一个世界,整个园子里只有蝉鸣与乌鸦的聒噪。
“这里的文物都是国宝级的,不要乱摸,乱动。”歆婷边走边说。胖子突然站住说:“这地砖不会碎吧。”
歆婷冲胖子翻了翻白眼,不去理他,而是双手扶着晓彤的双肩。这时的晓彤眼神中流露着绝望的恐惧,仿佛来的不是御花园,而是地狱。
就在我们几个踯躅走到御花园东侧时,天突然暗淡下来,仿佛太阳被西山瞬间吞下,紧接着一阵旋风环绕我们五人刮了起来,冰冷刺骨,三个女生同时低呼一声捂住刮起的裙角,惊恐地向我和胖子靠过来。
我搓了搓裸露的胳膊问胖子:“什么情况?”
胖子把身后的小双肩背甩到前面,挂在上面的小宠物尘妖丘卡比快频率地抖动着。“唷,你的电子宠物还有震动模式?”歆婷说。
“屁!有妖气!”胖子大喊。就在我们仓促应战时,晓彤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我们一时摸不到头脑,她的哭泣是因为惧怕妖怪,还是为我们即将全军覆没而悲伤。
“妖孽!”我想我再不拿出点本事,会被所有人觉得是骗钱的,“南无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在一股妖气冲向我们的时候,我念起心咒,黑气居然绕开我直接向晓彤奔去。我暗道不好,却见汹汹黑气碰到什么东西而四散开来,我一看那团黑气居然撞在胖子墙一般的身体和丰满的肚皮。
我向胖子伸出大拇指,胖子却盯着一旁的杨杨和歆婷:“谁?谁?谁刚才推得胖爷嘿!”
我暗暗好笑,却在不经意地45度抬头仰望——这个地方叫做万春亭,黄琉璃竹节瓦下绿色琉璃、墙饰黄色龟背锦花纹,“对!就是这个!”亭的造型使我突然明白了秘密的大部分。
“歆婷!杨杨!晓彤!我们快撤!”我大声招呼着,“胖子!你掩护,你……”我还没有喊完,发现那四个人已经跑出去好几十米了。“靠!”我顶着黑风又念了一遍《不动明王降魔咒》,终于将那股妖风的气势压了下去。我随后拔腿向神武门冲去,他们总不会把来时的小门锁了吧,但事实是我低估了自己的悲催,高估了他们的人品。胖子在确定没有妖怪尾随的情况下,才给我打开了门。
“右一,好样的!要搁在革命年代你不是英雄就是烈士。”胖子笑着拍我肩膀。我一把推开他,喘着粗气说:“要搁在革命年代,你不是狗熊就是死尸。”
三位女士显然别我们惊恐,杨杨是第一次与妖正面冲突,恐惧之余却有几分兴奋,积极地宽慰着歆婷和晓彤。晓彤双手抱头蹲在路边,不远处景山前街上往来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