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若澄刚出云光殿,紧接着柔妃就来了,行过寂静的中庭,迈入正殿,就看见满地的茶叶和瓷器碎片,雪花锦绣球纹地毯上未干的茶水尚冒着薄薄的烟气,连幽兰也不顾那一地的碎瓷跪在地上。柔妃暗恼自己来的不巧,免不了被修敏迁怒,眼中闪过懊恼之色,终是笑意盈盈挨了上去:
“姑姑这是怎么了呀?馨儿猜…定是这些奴才坏了事——”
“跪下!”修敏太后突然抬眼斥道。
柔妃见她满脸怒容,只好也跪了下来,悄悄拉了下幽兰的衣角,幽兰会意,指尖微动,指向宋太后袍角的凤纹。雨妃只觉一阵头疼,这该死陵若澄,你好死不死偏偏翻这种旧帐做什么,连累本宫收拾烂摊子!
“姑姑~您何必和那边的人置气,伤了身子多不值当啊,等馨儿坐上了那个位子,那些人都不过是——”
“哗——”
上首飞来的书本掠着柔妃的发髻落地,耳边炸开的是太后气急的怒斥:“哀家告诉你多少次了,谨言慎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这宫里有多少那边的人,连哀家自个儿都不清楚!”
“嫔妾冒失,请修敏皇太后恕罪。”柔妃忙磕了个头,搬出了百试百灵的“修敏皇太后”。
修敏闻言,许是想到了自己正宫的身份,颜色稍霁,说道:
“你退下吧。”
柔妃松了口气,忙退了出去。
宫道上,柔妃的贴身侍女晓沐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小姐,我记得咱们原先在府里的时候,太后娘娘她……可疼小姐了,怎么一进宫,就变了呢?”
“晓沐。”雨妃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的看着她:“你是跟着我从家里带来的人,是本宫的最贴身的人,就像你说的,宫里不比府里,就算那一位是我的姑母,在这个地方,咱们只是一颗棋子——一颗随时会变成弃子的棋子。”
柔妃目光阴沉的往前走:“还有,你该改口了,应该称本宫为、娘娘——呵,可不比从前了呢……”
而已经陵若澄从西太后的昭恩殿出来,倒是心情甚好。西太后赵氏封号惟适,乃是禤隺养母,不是亲生倒也如亲母一般,从封号便可见一二,皇帝陛下的意向表达的如此明显——太后之位,惟母亲适宜。
芊太妃陵墨舞,乃是十余年前京中的第一美人兼才女,当时在陵家,亦是和陵若澄一样的备受族中呵护,一朝被选入宫中,却是心灰意冷,虽然宠冠六宫却不育一子,也不曾执权,大约她也明白,这是报复家族唯一的办法吧。
一路向御花园西侧行去,往来的宫人变得稀少,亭台景致也渐渐的偏向了江南园林的温婉雅致,陵若澄神情恍惚地停在一面宫墙下。
“娘娘!咱们可是走到冷宫的墙角下了!”雁容扯了扯陵若澄的袖子。
“嗯。”
陵若澄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依旧沉着脸看风景,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一片竹林,意外的发现妜悉宫精致简雅的楼阁——她之前也去过妜悉宫,然而今日站在凄风阁的墙外一望,才发现妜悉宫离冷宫如此之近!
“真是想不到……”
雁容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有些意外:“这宫竟然离冷宫这么近,若是有哪位主子被封到这里,岂不晦气死了?娘娘,这地方可是不吉利,咱们快回去吧!”
“去那里看看吧。”陵若澄不知怎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就向着妜悉宫而去,雁容劝她不动,只有紧紧跟住。
两人穿过竹林走到妜悉宫的侧门处,陵若澄停了下来:“雁容,去敲门吧。”
“娘娘!这可是侧门,您怎么能——”
“本宫不想走了,再说了,咱们光明正大来拜访,正门还是侧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陵若澄很是享受初入宫时这种任性感觉,陵氏还在,太皇太后还在,对那时的她而言,闺阁或是宫闱,都没有任何分别,一样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为了她而存在。
这样的日子,有能过多久呢……
“吱呀——”眼前早已朱漆黯淡的厚重大门突然缓缓打开,月白轻纱裙飘逸而出,而它的主人,那位恍若仙人的渝才人封锦柔,也骤然出现在陵若澄和雁容眼前。
“渝才人……”陵若澄的面色有些微红,她此刻出现,显然已经听见自己之前和雁容说的话,自那夜醒来之后到底不复从前的娇憨任性,一时间竟是有股夺路而逃的冲动。
“淑妃娘娘,不进去坐坐吗?”渝才人是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但陵若澄感觉到她周身似乎都带着那么些无奈而戚戚然的气氛。也是,刚刚入宫又毫无家世的小小才人,往日的她和柔妃,是连欺压别人时都看不上这样的小人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