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微弱的时候看到眼前有一个人影,我又闭上微睁的眼睛;意识觉醒的时候,感觉到身上异样的温暖……
仓皇起身,抱着怀里的衣服傻愣愣地看着他风平浪静的脸不禁嘀咕:“存在感不是很强吗?我睡得太熟了?怎么可能睡得那么深?”
他看我的表情随着我似有似无的声音渐变成困惑,变成紧皱眉头,怒瞪双眼的愤怒,接着强势拽走我无意抱着的衣服,背向我穿上,一言不发。
他的怪异让我不知作何反应,我只能愣着,顿时冷得缩成一团。该死的,专门披件衣服整我?睡着那会儿阳光很暖和,你再给我披件衣服,现在阳光衰弱,把衣服拽走,刻意借温差玩我?还有,我的书……
我憋屈地开口之前,他猛地甩给我带着体温的外套,背对着我恶狠狠地说:“冻不死你!”
“哈?如果不是着急要书,我会慌乱到顾不上穿外套?”
他扭头又伸手扯我手里的衣服,下意识地我就是不给。凭什么这样三番五次啊?显得我有多稀罕你的“破”衣服——如果这件是“破”,全世界的明星都是“****”的。
他侧身单手,我正身双手,死拽着不松开,瞪着他一脸的不悦大叫:“我不稀罕!”
他愠怒地冷声喊:“那你松手啊!”
我随即松手了,他一个趔趄仰过去……
呀!还能这样?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起纵使把衣服拽过来最后还是要给他,我从不做白费力气的事。
我这样想,他不这样想,他直起身看我的眼光让我直接想起通过眼光毁灭一切的怪兽。我真感到抱歉了,谦逊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这个。”
“哪个?很好笑吗?”
“你真是!我笑了吗?哪里?你从哪里看出我笑了?”
我自己在那句激愤的喊声之后错愕,我竟然对别人说我“笑”这种情况如此敏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生活里没有快乐,没有笑容,然后被怜悯?呼,我应该为这个想法三年里第一次破口大笑。
压着声音解释:“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的确从没见我笑过,以后也不会,让我笑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沉默,能感觉到他纯净的视线全部洒在我冷若冰霜,静若止水的侧脸上,很奇怪。
“《麦田里的守望者》在你那儿?”
“你不会笑吗?从未笑过?”
他也会在乎别人的事?那个人还是我?真够搞怪的。
“你信吗?三年里,没笑过。那本书在你那儿吗?如果在,请还给我。”
身上搭过他的外套,很轻缓,他温开水般的声音说:“衣服送你”,他的声音第一次没有那种发冷的感觉,好像我说那番话让他很可怜我。
把外套递给他,冷声说:“不需要,把书还我。”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起身走,如同我从未存在,或者只是接受他施舍的乞丐,他当然可以静默离去。
“喂!等等!我的书在你那儿吗?”
他转身,站在夕阳橘色的温柔里,珍珠领扣的洁白衬衫,深色起褶牛仔裤装饰出的纯净高贵让两者组构成一幅过于唯美的油画,看着它的人随着被俘虏,似乎它的美让它的一切都不得不“超尘脱俗”,外物在它面前所能做的只是包容。
他,的确是,妖一样的存在,却是太阳和晴空诞生出的妖精……
“我不需要你的衣服,既然书不在你那儿我就回去了。”
他清秀的眉头皱了皱,有些恶心她的声音了,竟然能让自己心头打颤,就像喝下了云团煮出的牛奶。他反感他如此称赞一种声音,所以他恶心。
“我说送你了!书在我家里,马上去拿走!”
上帝果然不希望我赞扬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他的外表再怎么美艳,他的内质依然注定他是只茹毛饮血、胡作非为的妖;只是傲慢孤高,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大少爷。
我讨厌自己一贯的忍耐了,让自己变得被动而怯弱,他无端的问题与放肆的呵斥已经让我内心烦热,现在却闷声闷气地跟在他后面,提着那件万恶不赦的外套强制自己冷静。
在别墅大门5米之外,他猛然站住,我跟着驻足,他越是怪异才越是正常。
“齐叔,开门。”
就算是少爷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大叔的和善是没底线的?再忍,我的人生就丧失意义了。
“5米之内是你的结界吗?自己走过去就灰飞烟灭了?”
他扭头,两个人半头的高差让他眼神里的恼怒不折不损地刺进她愠怒的瞳孔里,就像雄狮较之于猎犬。只因迄今为止没人有胆量冲他大声嚷过,更没人敢讽刺他,况且他还完全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被讽刺。
“你说什么?怪胎!”
“哦!我是怪胎?你根本就是怪兽!你自己不会进家门吗?需要被抱进去?”
“什么?你!……和你有关吗?我就是不进去,怎么了?”
“好啊!你就一直站在这儿,别去折磨大叔……”
“少爷”
住口,迈脸看见慈眉善目的大叔,站在门外恭敬地对他鞠躬,请他进去,我整张脸都是烧的,恼羞成怒!分不出是恼还是羞,总之很“怒”。
“你!站在这儿!”
“……”
啊!天杀的,该死的,这是你家啊,是你拿着我的书啊,我就得忍气吞声地站在这儿。
“抱歉,少爷不喜欢动物,每次进出家门都要先让我把狗牵走。但是,少爷还从未被谁气成这样。”
“额,没事,不,对不起,不……”
大叔看着她的拘谨满心的欢喜,因为少爷的欢喜,能和同龄人吵吵闹闹才是少爷从未拥有过的快乐。
“给你!想起我穿过的衣服套在你身上我就觉得恶心。”
他狠狠地把书拍在我怀里,狠狠地扯走我提在手里的外套,对我嚷着那句话。恶心?因为我穿了?我会想穿你的衣服?
“不稀罕!死怪兽!”
狠狠地用书拍他胳膊泄气,狠狠地迈步回家。啊!要疯了,有几个臭钱能把自己看得多高啊?
“哎?你!……”
“少爷!”
他确实被那一“拍”打懵了,也被气昏了,支支吾吾半天找不着词儿,只是要追上去狠狠拽住她再说,大叔迈步挡在他前面,满脸浅笑示意他回去。
看着大叔平和的表情,才回过神,揉着疼痛的胳膊气冲冲地回去,不解气地叫嚷着:“悍妇就是这样的!啊!气死我了!必须让她转校,齐叔!立刻!马上!让她转校!”
大叔只是鞠躬示意,晚饭的时候少爷应该就改变主意了,尽管他一向说一不二。
从他下发那条“逐客令”到吃晚饭也就一个多小时时间,他只是提起餐叉吃了两口,似颓丧又似烦闷地低声说:“别让她转学,那样,太便宜她。”
大叔还没回复,他却气恼地扔下餐叉揉着头发抱怨:“简直就是冤魂,竟然打扰我吃饭!啊,满脑子都是那朵食人花……
大叔第一次没听懂他的话意,但知道只能是因为和他吵架的女生。
“少爷,同龄人之间吵吵闹闹是很正常的,某种程度上表示两人很和得来。”
“鬼才跟她和得来,你看见了?她竟敢拿书拍我?啊!提起这件事我就来气!……”
大叔看着他气呼呼地上楼,会心一笑,少爷生气的样子更可爱。大叔所服侍少爷没上过学,极少接触过同龄人,没和谁一起本真地胡闹过。从有记忆起他永远都是被一群黑衣服或者白衣服的人跟着,他的时间全被他们掌控,拉小提琴的时间不能弹钢琴,学德语的时候不能讲法语;他想要什么都可以但他没时间亲自取获,他只需坐在家里抬手接过。十五岁的他可以不会系鞋带,不会穿衣服,不会剥橘子但是不能不知道当天各种外汇间的汇率,不能看不懂股市行情的分析预测,不能喝不出红酒的成分和年龄。之前的他像是一台机器,这次却像个小孩子似的抓狂,来乡下确实是件好事。尽管当初他那么不情愿地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妥协来这里。
卧室里的少爷在床上辗转反侧,绞尽脑汁地想对策,他绝对要恰如其分地让她为她的放肆付出代价。而他那会儿竟然为她所谓的“三年里,没笑过。”生发恻隐之心?她的罪名再加上欺骗感情这一项!绝对让你好好见识什么是“少爷风范”!
晚上,我无意识地翻着那本书,那个奇怪的家伙果然把两个事件加在一起变成必然,在我的那些批注旁边出现另一种美得叫人感激老祖先的汉字。关键是他怎么能看?那纯粹是个人隐私吧!但对怪兽来说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恼羞成怒地审视每一个文字,对于文中多次提到的***,我写到“那个过程会是什么感觉?每个人都会在经历一次后就堕落其中吗?我只想象到肮脏。”他写:“人类的无知,失去人性的动物才会生发那种肮脏低劣的结果,前者可悲,后者可鄙。”;后面几次提及的冬季湖面结冰后鸭子去哪儿的问题,我写到“在无所适从之前就被宰杀,现实总会绝决地让一切有处可归。”他的答案是“自生自灭,总有不同的结果,现实总是森罗万象,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最后面的英文对照部分,我圈出很多骂人的话,他竟在一旁进行双语补充,最后写着“恶趣味少女,但愿你有本事去骂外国人,在中国还是省了,除非你想做个村妇。”
我流泪了,没缘由,所以就把书烧了,不需要任何引诱我示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