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的一天下午窗外飘起了雪,打伞揣着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去河对面的那座小山。每个周末下午都会去那里坐一会儿,想些事情给自己一点安慰,这次只是单纯去享受……呼,我也用得着“享受”这个词?
喘着白气跑上去看见妖坐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我愣在亭子前面惊讶地看着他的惊讶。为什么偏偏来这里,这可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但是,只是看雪,只是想安静,我走就是。
转身,身后冰冷沉重的叫声:“喂!回来!”而我根本就没迈脚。
“回来!我让你待在这儿!”
冰冷的声音明显燃了愤怒的火焰,而他这些是什么话?好奇与气愤把我推进亭子里,他迈脸递过一沓红色人民币嘟囔:“后背给我靠会儿,有些累。”
果断转身走开,到底是富家子弟,除了钱还是钱,简直就是污染环境。
“喂!说你呢!回来!”
惯于忍耐的人也有放弃忍耐的时候,那时候也就好比放弃法律的国家乱得无法无天。折回去拽过那沓钱恶狠狠地塞进他的羽绒服里,使劲靠在他背上挤着。他大半天没反应,然后气恼地背着手把钱拽出来呵斥:“你干什么?!”
“没钱也能办事啊,比如遇见我这种神经病。所以,你记好,别人稀罕你的钱,但我绝对一分都不要,别拿钱来侮辱我。”真是,说这种屁事真坏心情,我是逗谁呢?没钱也能办事?
我沉默,他也沉默,不知道哪一刻哪一秒感觉到背上的温暖与支撑,心情变得前所未有地安适,纵使刚才那句话让我想起那个拿走家里所有积蓄去外面做**的女人。
我不喜欢多说话,这次却自言自语:“有人因为钱出卖肉体或者摒弃本真的灵魂,在一无所有的基础上享受金钱构筑的无所不有。可笑的,金钱被发明来衡量价值,却让生命、感情、荣誉、近乎一切从无价变成廉价,变得分文不值。而我呢?我活着却是为了得到那种东西,因为很多很多事只有它才能解决。可悲吗?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这个世界就这么单调,复杂得单调,单调得复杂。”他应该听见了,但他柔和地沉默。
我们就此背靠背静默,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两个人,谈不上任何感情,只是单纯地相互温暖相互支撑,此后又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会有伤害与被伤害,只有干净舒适的感觉,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奢侈。
晚些时候雪停了,视野里全是耀眼的洁白,空气的温度刚好让人顺畅地喘口气,喘走现实在身体里积聚的烦热。我拿起伞下山回家,异常想对他说“谢谢”,又确实莫名其妙、小题大做。
他仰头看着天上散落的雪片,听她轻缓的脚步远去,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才发觉自己在亭子里坐了三个多小时。他疑惑这样的耐心是哪来的,他会忘记时间,忘记寒冷就这么平静无所想。是因为她吗?但愿是因为她……
之后的很多天里我始终独自平静地生存着,而对我来说这种无需压抑的平静就是一种奢侈,似乎让我奢侈的资本就是身边那个永远静默却有温度的陌生人。
周六晚上整理书架,发觉最看重的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没了,回想到最后九成可能被妖捡走,一成可能被他看了,如果这两个事件的可能性结合成必然,那就相当于我被扒光衣服让人看了。
周日下午十万火急地跑去小山上,没一个人。我承认自己大脑进水,坐在那儿有所期待地等,我一直反感“等”这个字眼,但是,偶尔,为了某人某事只能选择荒唐。
四月份的午后阳光很暖和,坐在清净的亭子里整宿难眠的我很快被疲倦裹住,如果他那种存在感极强的人来这里,我纵使正和周公下棋也能猛然穿回现实。
少爷午睡之后,拿起那本“颇有意思”的书散漫地走去家对面的小山上。他上午就去过但她不在,他下午又去,心里很是矛盾而他之前从未因任何事犹豫不决过。一个声音在说:“我根本就不想去那里,却为了那个平庸的女生没品地接连去那里,她算什么?”另一个声音说:“她的声音很好听,和她靠在一起的感觉很好。我只是随心所欲地要自己喜欢的东西,别的都不在乎。”又有声音说:“你是在遮掩本心,而她配吗?”
最后他在亭子里,在依着栏杆熟睡的女生面前站住。
她穿着黑白条纹的长袖T恤,浅色牛仔裤,看上去单薄而清纯,依然平凡。他鬼使神差地脱掉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在她身旁隔着半米的距离坐下看着远处干净的晴空。他有生第一次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别人身上,原因是担心她会冷。这种已成现实的恶心行为让他想因为自尊受损而发火,却盯着她“无辜”的睡脸找不到发火的力气。只能承认她身上某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操控了他的很多行为,她真的是隐匿的“精灵”?而对于作为唯一继承人出身世家的他来说,这种想法又是何等“虚幻荒唐”。他的成长环境造就他的孤高,他的孤高决定他的冷硬,凡事都不值得他看在眼里。就连现在他也在刻意告诉自己她终究是粉尘一粒,只是想弄清楚她有着怎样的“污秽”,她不可能影响他。
人总是有那么点自以为是,而自以为是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