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那神仙有一种,呃,似曾相识的感觉,活像什么时候见过。可是听母亲说过,他在别处做地仙九百多年,从我生下来到现在,第一次来金陵。
据说人间有轮回,难道前生见过?
我仔细端详他半天,他的相貌和身形都十分陌生,不止生活中,就是梦中,也没有见过这副皮囊的人。
也许是感觉到有人看他,他回过头,那一瞬间,他对我笑了,细长的凤眼眯一眯,唇红齿白,貌如莲花,整张脸焕发着光采,眼睛明亮。
我的眼光和他一接触,我的心怦然一跳。
我绞尽脑汁仔细想了想,在记忆里一点点搜索,忽然豁然开朗,发现他那满脸狗腿子的笑,一副猥琐的谄媚表情,高瘦的身子微微弓着,神情气质特像楼外楼卖包子的小二,也像县衙师爷对着县令的样子。
人间果然俗物多,哪像我梦中的国君,总是那么气质清贵飘逸,站得笔直,身影清寒而孤高。
“土地,小心了!”我清喝一声,随机飞身向他跃去,双手送出短剑,剑光如电,直直刺向他。
我已提前示警,可不算偷袭哦。
那土地仓皇一弯腰,避开剑锋,我将宝剑飞速一转弯,又急急刺去。土地急忙就地一滚,狼狈不堪爬起来,踉踉跄跄几步才站稳。
“阿霓,住手!”我的父亲,九尾天狐夏侯慢悠悠喝到,脸上带着温和而宠爱的笑容:“土地爷,这是小女夏霓,年幼莽撞,她对尊神实在仰慕得紧,所以出手请尊神指教一下,还请尊神不要介意啊。”
“阿霓,不可无礼,要是尊神不愿意赐教,你怎可任性?”父亲对我慢悠悠说道,好像在责怪我,却又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更没有出手来阻挠我。
他那表情,倒有点隔山观虎斗的感觉。
我思索片刻,豁然开朗,大约我父母其实也想看看这位尊神的法术究竟怎么样,比以前那两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进步。同时随便给他个下马威,以后做邻居,让他不至于高高在上摆起一副上神的臭架子。只是他们碍于情面,不好自己动手,让我这个小姑娘出出头,反正打了也就打了,就当小女孩没有轻重。
况且,我的父亲是修行近四千年的得道妖仙,出手打一个小神,太丢他老人家的脸了。
“没事,修道之人,日日自己独自修行也进步不大,正要相互印证才好,切磋就切磋一下。姑娘多指教。”山神文质彬彬一弯腰行礼。
“那就请指教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说打就打,乘着那山神还弯着腰,将两柄短剑迅速向他抛了出去。
两剑化为无数小剑四方飞射,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夹杂在其中,剑气纵横在天地之间,白光闪闪。小剑团团飞旋,铺天盖地,带着刺骨寒气,将山神笼罩在其中。
山神迅速一抬头,往空中一跳,他的衣衫、头发被剑风刮得飞了起来。他威风凛凛站在半空,脚踏北斗七星天罡斗步伐,手握法决,一片青光形成一个透明的罩子护住他的身子,青光越来越刺眼,将白光渐渐有压倒之势。
青光大盛,透明的罩子越变越大,将无数飞舞的小剑弹开而去。
我感觉被重击打在胸口,身子一抖,情不自禁退后一步。我心里好不服气,难道神仙真有那么高贵,最小、最低阶的神仙也可以随便打败我们这些苦苦修炼多年,却身份低贱的妖精?本仙姑真能怕了你不成?我一咬牙,念声剑决,将宝剑一收在手。
两把剑一下变得绵软,我将宝剑一抖,两剑如同两道波涛一般,弯弯曲曲,向那山神飞速游去。
两剑将那青光罩子一下缠着,剑身一点点越变越宽,如水波流淌,像两匹白光闪闪的素练一般,将青光罩子缠得密不透风,剑身在光罩上不停游动。
我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艰难,心里有点不安,却强撑着念法决,让剑身一点点收紧,从剑身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像是剑身缠着的人随时要破壳而出一般。
“凝冰!”我重重念着法决。鹅毛一般的雪花飘飘撒撒,从地下、空中飞来白雾一般的水汽,一层层紧紧缠住山神,水雾霎时化为寒冰,透明的冰球将姬清远包裹在其中。
映着日光,风卷起轻薄的雪花,一点点薄冰反射着七彩的光芒。
透明冰球里,他的眉毛、头发之上,染上了无数冰渣,白茫茫一片。他清秀的容貌变得冷峻,他看着我,他的眼神显得朦朦胧胧,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忧伤。
“破!”寒冰四处爆裂开来,剑身像一堆断裂的白练一般纷纷爆炸,从里面冲出了衣决飞舞的山神。他在劲风之中漂浮,脸色冰寒,手握法决,脚下踏着一个青光太极不停飞旋,仙气腾腾,万丈青光四处发射。
罡气流动,龙卷风一样的旋风从空中落下,在山神四周形成一个又一个连环的风洞。
“上仙道,这个山神居然修炼得是上仙道!”我听到父亲惊异的声音,我心里变得更加不安。
“也不深厚,莫惊慌,再看看吧。”我娘镇静的声音传来,安慰着我父亲,也安慰了惊慌失措的我。
山神的手指微微一挑,他腰上一把剑高高飞起,飞到他的头顶,剑身发出温厚的青光,剑身往下一挥,一条又长又宽的剑气向我劈来。
剑气纵横,如同沉香劈山那一剑,惊天动地。地上裂开了几丈深的鸿沟,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我大惊失色,脚尖点地,仓皇一跳几丈远,急急避开剑气,身子依然被余威震得经脉震动。本仙姑暗叫好险,这要是被劈到,我这只地头狐居然被外面来的山神压倒了,传出去还不被那些山精野怪笑掉大牙?以后在这匹山上还怎么有脸混?我的手急忙一挥舞。那些破碎的剑身一合,又是一把宝剑,发出炫目白光,拦在剑气前面。
白光和青光交相照耀在众人脸上,此消彼长,灿烂夺目,将众人脸上映射得时而白光闪闪,时而青光一片。
我冷笑一声,两剑相抵,互相占不到便宜,看来得出其不意了。一孤清泉从那山神的脚底升起,如白绸带飘舞,如白蟒蜿蜒,弯弯曲曲绕过太极法阵,缠住那上神的脚。
清泉化为坚冰,将山神的脚牢牢冻住。
山神微微一晃,青色剑光一荡。
白光一闪,我的璇星宝剑裂开而来,分成一把大剑和无数小剑。
“起!”我一声喝到,大剑如流星像山神刺去,小剑分散在空中,再同时对着山神冲去,剑光灿烂,直射天际,夹杂凌厉风声,四面八方像山神射去。
山神从容一笑,手臂轻挥,衣袖被剑风吹得飘舞起来,荡开小剑,有几枚依然冲进他身体,他站立不稳,从法阵上摔下来。我连忙一脚踢去,狠狠揣在他的肩膀上,将山神踢翻在地。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山神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爬起来。他随手擦掉嘴角的一点血迹,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我一拱手,笑道:“姑娘好法力,小神甘愿认输。”
我心里有些奇怪,青光明明大盛,怎么一被偷袭,就溃不成军?我面上却不屑一顾笑道:“就你这法术,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吧,保命要紧。”
“尊神,小女得罪了。”父亲笑得从容悠闲,慢悠悠地说。
山神尴尬一笑,在头上猥琐地抓了抓,抓下头上的枯枝败叶,满脸谄***麻地拍马屁:“姑娘法术高强,冰雪可爱,小神佩服。所谓不打不相识,小神贱名姬清远,见过夏霓姑娘。”
他看来亲切而愉快,一点不因为战败而沮丧,一双眼睛流转着喜悦的光芒,仔细的看了看我。
“姬清远?”我喃喃自语,这名字倒也有趣,顿时对面前这神产生了亲切之感,拍手笑道:“你姓姬?原来你是野鸡精修炼成神的,哎呀,你在那座山修炼成功的?”
其实我是真心实意求教,这家伙法术如此低微却成神了,证明也没有修炼几年,是那个洞天福地这么有灵气?却见我父亲和姬清远面上同时出现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显然我又一次自作聪明了。
也不能怨我这么想,满山里,野狐精多有姓胡的,野狗精往往姓苟,野猪精最喜欢姓朱,野蛇精经常姓佘……以此类推,本仙姑却姓夏,害得有一次我眼巴巴地跑去问我娘亲。
“为什么我们不姓胡啊,别的狐狸精最喜欢姓胡。姓胡,幸福,多好听。”
“胡霓,胡霓,狐狸。”我娘亲大怒,楸着本仙姑的狐狸耳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道:“你是深怕人家不知道你是一只臭狐狸,是也不是?”
“哦。”从此我偃旗息鼓,再不纠结自己姓不姓胡的事情。后来有一次听我父亲得意洋洋吹牛皮,说是我们这一族与那夏禹神族颇有渊源,所以姓夏。
我猜我父亲是吹牛皮替祖先贴金呢,我是没有在什么故纸堆里看见九尾狐与什么神族有渊源,倒是臭名昭著的九尾狐妲己与那祸国殃民的纣王颇有渊源,不过我怕我父亲恼羞成怒揍我,我也没有揭穿他。
所以我以为姬清远是野鸡精变得,那是顺理成章,源远流长,谁知道居然被他们满脸的没文化没有素质的表情鄙视了。
我父亲满脸痛心疾首,训斥我孤陋寡闻。“阿霓,你胡说什么?姬是上古大神黄帝的凡间姓氏,这么高贵的姓,你居然说什么野鸡精。”
“那说不一定,黄帝也是野鸡精变得。”我嘴硬,狡辩道。
“呸!呸!童言无忌!“我父亲皱起眉头,连连道歉。”姬兄,小弟管教无方,让小女不学无术,小女无知胡说,请姬兄赎罪。”
“夏姑娘说笑话呢,夏兄不用介怀。夏姑娘,我本是凡人,人间姓氏为姬,道号叫清玄,你叫我一声……”姬清远语调顿了顿,眉头居然皱了皱,面带苦涩,随即笑道:“你叫我姬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