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自然醒。
拿起季华殇带来的人皮面具,换上男装,站在镜面前,随意在发间绑了个辫子将墨发固好,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打量了下镜子中的那抹蓝色玉树临风,颇为满意。
“男人婆!”忽听见门外一朗声,我拿脚趾想想都知道是桦冥。下一瞬,门便被推开,果然是桦冥走了进来。
我抬头看向他,竟然一怔。
迎面走来的桦冥并没有与以往几年一般的扎着长辫子,微微泛着红棕的墨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白色绸带在发梢处将如瀑的青丝挽着,虽只是变了发饰,但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儒雅了不少,仿佛一夕之间重新投了胎般。
琥珀色双眸望向我:“怎了?呦,不愧是男人婆,男装穿着格外顺眼。”
我一时无语,一瞬间所有幻想都破灭了。果然无论外表变成怎样,内心还是死不悔改啊……
“你这是换了北筏的发饰?那……”我忽然一脸惊恐地看着桦冥。
桦冥对我眨眨眼,眨得我不明所以。北筏不会去扎了个辫子吧!
“想什么呢男人婆!北筏也不会扎辫子。”须臾,桦冥才说出一句让我松了口气的话。
“吓死我了。”我不禁脑补起北筏换上桦冥那辫子,那真是……
亮!瞎!狗!眼!
“你为何会换成这样?”我又转向桦冥。
“你以为本阁主想这样啊,还不是之前被你扯松了,后来躺在床上被季华殇那小子踩了一下,今早上醒来就散了!”桦冥一脸阴沉,我却笑出声来。
“活该!”我忽然想到什么,狡黠地笑起来,“冥阁主,我会扎辫子。”
桦冥瞟了我一眼,硬撑着把头别开。
我也不急,笑笑地看着他。
果然,只过了一会,桦冥便又看向我,眼神飘忽,声音似乎有些不情愿:“那,那你帮本阁主扎?”
“为何?”
“你……本阁主头发散了,你也是有责任的!”桦冥抬眼盯着我,一副你怎么能这样的模样,搞得我好像成了江湖采花大盗一般。
桦冥的辫子不是第一次被我摧毁。
记得与桦冥认识近一年时,我便开始扯他的辫子。
小的时候桦冥虽长得邪魅,但是总有些人把他当做女子。我却看不出来哪里像女人。
那一天意外的没有一个任务留在任务栏上,我便叼着一根小草睡在树下,北筏在一旁为我扇风。
后来桦冥带着一群联盟里的歌姬姑娘嬉戏,我闭着眼,却听得到声音。桦冥竟然跟姑娘们玩起了拨水,忽然听见一声:“冥阁主,你长得好像女子。”
桦冥陡然停止了拨水,满脸阴霾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姑娘,却听见我在树下毫不客气地朗笑:“哈哈哈!冥美人儿!”
桦冥从池中飞身落在我面前,愤然地甩甩辫子,对我勾勾手指:“找打吗?来吧!”
我闲着也无聊,起身就开始发招,那时桦冥与我的武功不相上下,北筏本想出手帮我,却被我叫了回去。
桦冥在空中一翻身,我忽然拽住了他的辫子。
由于我的力道过大,桦冥的辫子被我一拽就松了,他第一次披散着墨发在我面前。
“冥阁主,你果然像女人!”我不客气地嘲笑,桦冥顿时恼了,扑上来与我一场恶战,却不想被我一脚踹下水,我大声站在池边道:“低头看看你自己!美人儿啊美人儿!哈哈哈……”
那时桦冥发丝虽然有几分凌乱,但是凌乱得别有几番风味。琥珀色双眸染了水气,看上去竟然仿若天仙,半湿的黑袍犹如衣裙,松散地半侵在水中。
“男!人!婆!”桦冥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我自动忽略他的怒火,调侃道:“呀呀呀不好了,美人儿生气了!”
也是那一天,爹又揍了我一顿,真是个只拿拳头说话的老头子!
爹逼我学会了扎辫子,为桦冥将辫子扎好,还要鞠躬道歉。
在爹杀人的眼光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弯下腰,不情不愿地道歉,桦冥琥珀色眼眸满满都是得意和挑衅。
如今回想起来,竟有几分怀念那时候的生活。
“不高兴。”我瘪瘪嘴,不把桦冥的黑脸当回事,“等我高兴了再扎。”
桦冥失语,愤然别过头:“本阁主不稀罕了!”
我耸耸肩,漫不经心:“那就这样咯。”
只闻桦冥隐忍的咬牙声。
这时一阵微风从门外吹进,我转眸,瞟到一个白色身影,须臾,门就被打开。
我目光微闪,移了视线,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
腰间还残留他手心的余温。
那一身白衣,一如十年间,似乎从未变过。
只是某种让我异样的感觉更深了吧。
“北筏,上早朝还戴面具,你不怕皇上劈了去?”桦冥瞅了北筏脸上的半面面具。
“此次二皇子为我们安排的身份是来自东离的风王府,我是风世子风翌,桦冥是风三公子风靖。”北筏没有回答桦冥的话,将两个人皮面具拿出来,一个给了桦冥,一个拿在手里,又转头对我柔声说,“二皇子昨夜已经把面具给你了,嗯……他说,你扮演他的贴身侍卫。”
“……”我顿时一个晴天霹雳,桦冥则拿着人皮面具笑得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哈哈哈……男人婆!你真是好福气!”
我瞪了桦冥一眼,“白费了你这儒雅的发饰!”然后愤然离去。
后面幽幽地传来一声:“竟然拐着弯夸北筏……”
天哪天哪!谁见过哪个侍卫长得一脸好相貌?我望着水面中的自己,不得不说那季华殇准备的这张人皮面具虽不及北筏桦冥,但是绝对算美男啊!
在我郁闷地蹲在池边抱头哭想时,忽然一双手揽在腰上,空气中多了一抹茶香。我一惊,回眸就看见北筏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身后。
“上早朝吧,二皇子来了。”北筏将我扶起,柔声道,修长的手指将我面前一缕凌乱的青丝捋好。
从他怀里出来,我送了口气,又看见他俯身为我捋发,那张陌生的人皮面具,扑面而来的气息却是十几年从未变过的,也从未如此清晰炙热。
我心慌乱,眼神涣散,僵着身子与他拉开距离。
“好。”
之后再不敢回头,直到季华殇和桦冥出现在殿外,我才稍微放松。
季华殇已经把风翌和风靖的性格简单地说了,说完朝我这看了看,道:“本王的侍卫就****花。”
“滚!!!”我张口就吼,直把季华殇身边的两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
桦冥早就笑得趴在地上,死捶着地面。
“本王觉得很好啊。”季华殇似笑非笑,对我的怒吼仿若未闻。
“老子男的!”我臭着脸咬牙,似乎要将这四个字嚼碎般。
这混蛋明明给了一张俊男人皮面具,竟然还叫什么春花……
听到我自称“老子”,季华殇嘴角僵了僵,北筏从头到尾只笑不语,桦冥则笑得惊天地泣鬼神。
“好了,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季华殇此话一出,身旁的婢女仿佛在做梦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
什么叫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这可是二皇子哎!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善了?
“本阁主觉得……**花就可以了……哈哈哈哈……”这时候笑得快岔气的桦冥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出一句。
我抬脚就踹过去,踹得桦冥陡然停止笑声,一脸愤然地捂着肚子。
“就叫渊好了,深渊的渊,与你的鸢同音。”一言不语的北筏忽然温声开口,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好了,走吧,要迟了。”季华殇收起嘻笑,不再是昨日的红衣,已是一身正服,锦衣玉带,金冠束发,眉宇间除了邪魅的妖艳,还有尊贵无双的皇子气质。
那双深邃的眼睛,比我见过任何一双还难懂。
他城府很深。直觉这样告诉我。若是,若是真的与他有婚约,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我并不希望接近他,接近那双深似海的眼睛。
不过,娘不会同意与皇族联姻的。我悄悄松了口气。
桦冥拍了拍长袍,正色地点点头:“走了。”
我低下头,跟在季华殇身后,妥妥的侍卫模样。
那个清晨,似乎是因为阳光明媚,还是我垂着眼的原因,错过了北筏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一路上,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脚尖,对皇宫的景色仿若未见。
终于走到了上早朝的正堂,微微抬眼,目光便看见正中间的北皇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居高临下地扫视群众。
切,脱了衣服就是个老头子……我不屑地瘪瘪嘴。
目光忽然一顿,看见一个头发长到垂在地面上的男子。
那一眼,心头一跳。仿佛惊艳了时光。
那人墨发垂地,淡紫水蓝渐变色长袍宽松优雅,身上只戴有一块碧色玉佩。
那人倾世容颜,黑与蓝异色瞳神秘而冷情,薄唇紧抿,似乎从未有过弧度。
那人手握茶杯,垂下一双眼眸轻抿,仿佛除了这茶,再没有什么入他的眼。
那人神情淡漠,外界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似乎不复存在,目无焦距地抿茶。
我一时间怔神。
这一年秋季,木芙蓉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