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飞流见云家姑娘心情高涨,便连忙趁火打铁道:“听你爷爷那口气,你们是要在长安住下了?”云豫玥点点头:“三叔叔和四姑舅前些日子早来了长安打点好了住宅。”飞流又问:“宅子在哪?”云豫玥咬了一口糖葫芦嫌弃的望着飞流道:“你真够笨的,肯定是云家老宅呀!”这一句倒是梗了飞流了:“你们居然还留着老宅!”豫玥说得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留?我云家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说罢又看到一旁卖糖人,忙跑过去叫到:“飞流!我要这个!付钱付钱!”飞流不情不愿的掏了钱,看看自己今儿被云家姑娘消耗的钱财很是心痛,想着什么时候要回江府取点银两了。云家姑娘打小在一座大山里的一座小岛中长大,那裹得里三成外三层,像是怕极了外头的一点点灰尘沾染了它似的。她喝的是山间水,吃的是山间菜,玩伴是麋鹿山鹰,钓的是河虾海鱼……飞流说,她就差点成神仙了。云家姑娘嚼嚼山楂,扭着眉认真思考飞流说的话。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拦在飞流面前道:“这是隐士!是隐士哦!娘亲说的呢。”飞流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她,忽然发现她有一双琥珀一样的眼睛,愣了愣。待云家姑娘说完话,才发现自己正对着飞流,发现那少年有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却浑然不知自己与少年站得距离很是暧昧,还踮起脚尖往前够够,快要贴到少年的脸颊,认真道:“飞流,你眼睛真好看。”伴着说话的气息,那清香混着山楂的味道喷到少年的下巴上。云家姑娘又笑得开怀:“飞流,你脸红了嘿……”
这二人,只知对方有着一双琥珀似的眼,却不知,自己有一双与之相配的眸。
那一天,她二人到了西街的露天戏台,云家姑娘忽然呆愣起来,一遍一遍念着戏班的名字:“鹿云斋,鹿云,麓云,麓云谷……”戏台上演的是吴先生最出名的那场《莲花落》,可看着看着,云家姑娘却哭了起来,跑到戏台旁,拿起台下的凳子一边哭一边往台上砸。唱戏的人慌了神,连忙跑到后头。有人告给斋主,斋主却恍若未闻,继续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二楼有几个富家公子,被扰了兴致很是不快,差了家仆去料理料理。谁想,云家姑娘却像疯了似的谁都拦不住的在拆戏台,砸东西,边砸边哭,边哭边喊:“你们不配唱她,你们怎么能这样唱她!”有几个家仆上前要绑住云家姑娘,飞流踢了一个凳子砸到那两人身上。众人见他先动了手,便也不管了,抄起家伙就开始打起来。忽然听见一身惨叫,原是那人要去绑她,云家姑娘二话不说就咬了他,咬住便不肯放,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落下融在家仆的血里。飞流侧身翻将云家姑娘搂在怀里,扯了绳子。那家仆捂着肩膀连忙逃了指着云家姑娘骂道:“疯子!疯子!”飞流揍起眉头,速闪到那人面前,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冷道:“你有胆再说一次!”
5:
“哎哟,原来是江少呀。给个薄面放了这蠢物。”楼上下来个公子,笑得邪气。
飞流回望他,右手加重了力道:“柳士岩管好你家狗。”说罢,将那人甩到了他脚下。
柳士岩细长的眼越发笑得厉害,望着倒在飞流怀中昏睡的云豫玥道:“哎哟喂,谁家千金?江少艳福不浅呐。”飞流瞪了他一眼,抱起云豫玥转身离开。才转身,却见一人护着青衣女子出了门。飞流见那人,忽的愣定站住,双唇轻启:“太……”却硬生生将下一个字咽回去。
青含拉拉李晔的袖子轻声道:“有人叫你。”李晔浅笑护着青含:“你听错了。”青含皱皱眉,转身看了一眼飞流和他怀中的姑娘。
6:
林鹤离开前,路过紫轩阁门外。门内玉鲜正调着琵琶的调子,林鹤站在殿外听,唇角上挑,好似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喜事。玉鲜开门时,刚好看到了这副模样的林鹤。林鹤双眼弯弯,笑意更浓,欠身弯腰:“微臣见过娘娘。”玉鲜也笑:“大将军就要入蜀了,此时路上多凶险,将军多多小心。”林鹤抬头,望着玉鲜,那双丹凤眼里是说不出的温柔,若不是后来见过他那般阴毒,玉鲜快误以为他本就那般温柔。
凤城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的出京时,林鹤就骑在前头的黑马上,英姿飒爽,配上这人那张祸害苍生的脸,这一支队伍可谓是盛大空前。林鹤心情出奇的好,若不是提前知道凤城是要嫁给齐王世子,看着林鹤这痴笑模样还以为他是新郎。
凤城坐在花轿里,心里默数着时间,估摸着什么时候出了朱雀门,什么时候到了朱雀街,什么时候……离开了京城。没有人听到她在花轿里微弱的叹息,没有人看到她滑过脸颊的泪珠。她为人质到了长安,她虽不是太子,却是鲁国公最珍爱的孩子,高祖以此换了鲁国的十万大军。可却没有将她再送回鲁国。她想起十年前的一个清晨,长安也下满了雪,太液池结了冰。她和一群皇子公主贵族子弟玩闹欢笑,不知是哪个淘气的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凿了个洞,她落到洞中,四肢僵硬,湖水快将她淹没,甚至冻坏了她的嗓子。她以为那一次就是她生命的尽头了,她不像林鹤那样到了哪都是焦点,也不像古蔺那样能吸住一群人的目光,更不像沁园里其他公主那样会撒娇会哭会闹……会叫。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凤城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就在她自己都已经放弃扑腾,放弃生的希望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她的手,她用已经冻得干哑的嗓子微弱的说:“放我走吧。”然后她突然又感觉到了另一双手搂住了她的腰。那一天,古蔺和林鹤,救了凤城。他二人将凤城捞上来后,林鹤颓然的坐在地上,用冰窟窿里的水浇了自己的脸,然后对古蔺说:“我有办法,让你不娶凤城,但我有条件,你不要后悔。”说完就转身离开。古蔺不懂那天玩世不恭的林鹤脸上如何那么悲伤那么难过。林鹤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古蔺已经认识了一个叫乐奴的姑娘,他不知道,后悔的是自己。而凤城一睁眼,望见的又是温润如玉的古蔺,她有些疲惫又多是欣慰,她缓缓开口道:“是你呀,真好啊。”可就在这就话还没有变凉,凤城却得知自己被改婚嫁给了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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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晔最近有些忙,刘奉常染上顽疾,在家休养。可就算这样,册封大典的重任也是落不到他身上的。谁料一群太祝太祀纷纷染上寒疾,几番寻找后进人才,一望看到了李晔,于是这个重任便推到了他身上。如今二月才开头,雪虽说化了些不如年前那般厚重但终归还是有的。裕贵妃定的册封大典的地点是山海楼,山海楼是前朝哲宗修建的大型宫殿,共有四百三十二层阶梯,气势恢宏。可惜的是最后一阶还未铺好,金陵就已经被人攻下。李晔披着大氅站在山海楼下,望着这座直入云霄的宫殿和黒压压的天空,自己先登了几阶,上面覆盖的白雪还好,但那结的冰霜很是滑脚。李晔不知道,那个小娘娘腹中的龙子,对她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是新生还是旧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