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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苍凌的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银创举国忙碌了好几日,全国都洋溢着一股热情,是一种对新的希望,对未来的憧憬。苍凌在做皇子时便已闻名整个焐塃,因他曾带领银创士兵过破了无数个西凉的城池,更是生擒了西凉二将军,可以说,西凉是灭在苍凌手里的。

与举国欢腾的景象截然相反的是睿亲王府,苍倾精神有些萎靡,一层青色的胡渣布满了整个坚毅的下巴,猩红的眼睛已没了往日金色的光芒,只剩下一片绝望。

身侧,苍虬默默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盯着手中的茶盏。

一道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出现在沉默的父子二人脚下。仍是一袭素白秀龙衣衫的苍凌走了进来,平静的脸庞显得有些冷酷。

“皇叔,你确定要把她的尸身葬在那里吗?”苍凌有些冰冷的问话,丝毫没有一丝的恭敬,满满的质问却没有让苍倾觉得有什么不妥。

苍倾苦笑了一下,依旧不语,苍虬却有些坐不住,站了起来。

“凌……放了她吧,人都已经死了……再计较下去……”

苍虬没有再说下去,他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的母亲求情,毕竟,苍凌这一生的痛苦都是由她造成的。

“放了她?”苍凌冷笑了一下,背在身后后的双手狠狠地握成了拳。

“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她,母妃和哥哥就不会死……”苍凌一张脸黑到可怖,苍虬对此无话可说。

“母后和澧的墓穴已经被迁到皇陵了,凌,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有一寸落脚的地方。”

苍虬脸色黯然。

“呵呵,落脚的地方?母妃和哥哥二十年来可有一寸落脚的地方?!死……都没能留个全尸!搬到皇陵的只能是个衣冠冢……现在却要我给她一寸地方,你觉得,可能吗?”

苍虬冷了脸,有些不悦,人都死了,还要计较这些吗?

“那你想要怎样?”

“火葬了!”苍凌咬牙切齿。

苍虬和苍倾均是一惊,在银创,崇尚树神,最忌的便是火,苍凌要火葬水沄妃,意思就是要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苍虬已是生了些怒气,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再怎样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后连个全尸都留不得。

“凌,闹够了!”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苍倾沉冷的开了口。

苍凌冷冷一笑,对上苍倾血红色的眼睛,毫不畏惧,甚至泛着一层仇恨的光。

“够了?皇叔,不会够的,我要将她施加于我身上的,一一讨要回来。”

苍倾心中怒气暗生,霍然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影对上相比之下有些纤瘦的苍凌,浑身散发的灵压连门外守候的侍卫都感到了惊心。

然,苍凌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凌,得饶人处且饶人!”苍虬也掺进来,想要打消苍凌火葬水沄妃的念头。

苍凌收起冷笑,看向苍虬的眼中深不见底,一层阴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苍虬,苍虬摒紧了呼吸,对上苍凌的双眼一眨也不眨,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苍虬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什么自己不能承受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

“得饶人处……我不会,也不能饶了她,若我放过她,那我怎么对得起母后,对得起哥哥……对得起……夏儿?!”

“夏儿?”苍虬一惊,不解的看向苍凌。

“对,当年,她先将你召回了宫,接着,哥哥也回了宫……等到我得到消息要赶回去的时候,早已经迟了,哥哥已被她毒酒鸩杀了……呵呵,没想到,她要的,不仅仅是你登上太子之位,她要的是赶尽杀绝!我在西凉元老院那得到消息,立刻起身赶回银创,却从来都没有想到,陪我启程的那个侍卫,根本就是她派出来的,混在西凉元老院中,目的就是在我回归途中趁我不备下杀手,可惜,路上遇见了夏儿……”

苍凌有些说不下去了,紧握的双拳青筋暴露,愤怒扭曲了他俊美的脸庞,杀气陡然升起,震得苍倾和苍虬有些喘不得气。

“那个侍卫没有完成任务,害怕她的报复,便潜逃了,隐藏在埃篁……”

苍虬皱起双眉,明显感觉到苍凌隐瞒了什么,夏儿……

“夏儿怎么了?”苍虬沉着声音问。

苍凌抿紧了双唇不语,只是喷火的双眸似要将一切撕得粉碎。

“如果……你没有走,哥哥没有死……如果我待在她身边,哪怕亲自送她出焐塃……也不会……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待在她身边,她都不会……”

苍虬顿时了悟,夏儿没死,那么,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孩送出焐塃,途中可能发生什么事,是个人都可以明白的……怪不得,怪不得现在的夏儿会有一种死寂的表情,他能感觉得到她心中那压抑着的,已处于爆发边缘的仇恨,那样强烈……

苍虬踉跄了一下,心里被挖了一个好大的洞,空落落的,血淋淋的。那样一个快乐美好的孩子,曾经跟他斗嘴,带着一身的天真,却……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不,不会的……”苍虬不敢相信的看向苍凌,“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想要将母妃的尸体火化,所以,你才骗我的对不对?!”苍虬歇斯底里的吼道。

苍凌凄然一笑,他又何尝不是希望自己再骗自己,可事实就是血淋淋的……

“知道吗?”苍凌一副落败的表情,轻声的说,“那个男人,就是飞龙城一战中的那个黑衣人,是杀了……落落的凶手……我在他的尸体上,看到了那个女人死士的标记……一个……红灯笼……”

苍虬一下子如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苍倾则是痛苦地闭了眼睛,一个……红灯笼……沄儿……

最终,水沄妃的尸体还是被火化了,但苍凌也作了让步,让苍倾带走了水沄妃的骨灰。

第二日,传来消息,苍倾自贬为平民,带着水沄妃的骨灰浪迹天涯去了……

苍虬接替了苍倾的爵位,封为睿亲王。

而离苍凌的登基大典也只剩了一日的光景。

夜晚的皇陵显得一片静谧,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寒冷,一排禁卫军手持火把把守在主陵门外,厚厚的铠甲上已是蒙了一层寒霜,但却没有一人动一下,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皇陵里,苍凌一手拎了一坛子陈酒,香浓的酒气飘满了整个主陵。

来到陵寝里最高大的棺木前,苍凌郑重的跪了下去,以头触地,施了一个大礼。那里是先皇主的棺木。

苍凌将酒坛子打开,取出一个小白瓷碗,满满的斟了一碗,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都倒在了地上。

“父皇……凌儿来看你了……”苍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对母后不好,幕后那么爱您,把一切都给了您,您却辜负了她,您是个混蛋!也是个懦夫,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所以,我恨你……”苍凌又倒满了一碗酒,放在自己唇边,却咽不下去,一滴泪水滑过,滴落在白瓷碗里,在酒面上荡起了一圈涟漪。

苍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扬起脖颈,一鼓作气,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用袖子擦了擦嘴,苍凌对着棺木继续说道:“我知道,您不曾忘了母后,但我真的很想问您,母后死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您心疼了吗?肯定心疼了吧……呵……心疼又能怎样?什么都挽回不了……该怎么说呢?凌儿觉得那是您自作孽呀……”

苍凌将头轻轻的靠在棺木上,一手撑在额前,一串串孤聊的笑声自他唇间逸了出来。那一手掩饰下的眼睛,早已泛起了泪水,只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

又倒了一碗酒,将它洒在地面上,苍凌起身,脸上已是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再一次深深凝望着纯金打造的高大棺冢。

“这是凌儿第一次来看您,也是最后一次……”说罢,苍凌便转身走了出去,待到门口,却又停了一下,没有回身,只是稍稍侧了脸,丢下一句话:“凌儿代夏儿给您道歉了……”

下一秒已再没有留恋的走了出去,皇陵的门在他身后缓缓的关上了,将黑暗重新留给了已逝去的亡灵。

苍凌从皇陵出来,并没有回宫,而是转了个弯,在一座小陵墓旁停了下来。小巧的墓穴还存留着新土,很明显是一座新墓。

苍凌修长的手指抚上墓碑,苍劲的青石上刻了一个名字……水夜。

“对不起……”苍凌轻逸出声,带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没有多做停留,苍凌已带了众多侍卫离开了皇陵,却没有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影。

夏儿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来到水夜的坟旁,轻轻的坐了下来,紧闭着的双眼露出了一丝伤感。

“为一个男人……值得么?”夏儿仰起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不只是在问天,问水夜,还是……在问自己……

“希望你来世,可以活得更简单些……”夏儿将藏在衣袖中的一朵蓟雪花放在石碑下,起身,再次淹没在了黑色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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