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袭人,雪花飘洒。
天宇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
应声却只看到了十二片。
十二片巴掌大的雪花,在他眼前升起,落下,缓缓/静静地飞翔着,飞舞着,却始终不肯,落到地上。
地上无雪。
雪都是洁白的。
可是那些细碎的雪花一入地,就变成紫红色。
视线所及,紫红色的大地,呈现出血腥的死亡气息。
这死亡,也同样占据着他周围的世界。
面前绝非爷爷所形容过的雪山区,而是一个,紫红色的山峰,他站在紫红色的山坡上,身后则是,紫红色的缓缓下降的坡地。
远方,白的飘雪,紫红的大地,融合为,血的惨红。
仿佛有条小溪,蜿蜒着,流淌向远方。
天宇间,只是一片沉寂。
雪亦无声。
风亦无声。
无声的雪域中,只他一个孤单的身影。
那十二片巴掌大的雪花,围着他缓缓/静静/无声地旋转着,上下翻飞着。
每一片雪花,都仿佛有种有别于白的,奇异色泽。
应声终于伸出手,抓住了一片雪花。
雪花冰凉。
寒冷入骨。
应声却感到炎热。
炙热虽是只在手掌,却于瞬间就如烧红的烙铁般烫在他肌肤上,他立刻惨叫一声。
但惨叫只传出半声,就已僵硬。
白霜迅速从他身上渗出,他也立刻成了一具透明的雪躯。
冷和热,到达极限时,其实不会有什么不同感觉。
这片雪的冰凉,迅速带走他全部热量,迅速把他冻结,也因此他最初的感觉反是炙热。
不过他的人虽僵硬,神智却依然清醒。
隔着厚厚的冰层,他清晰看到掌中那片雪上闪出字迹。
那仅仅是在印象里才能存在的两个字。
但那两个字闪烁出的只能出现于印象中的光泽,却似乎又,代表了世间一切。
——乱情。
万物有序,生灵有情。
然而在有序之下的小范围内,却只有“乱”。
有动则有乱,动者,必生乱。
可是静者就不乱么?
若无静者之“乱”的趋势,又何来动者之“乱”的基源?
若无动者之“乱”的趋势,又焉有静者之“乱”的最终?
情呢?
“情”又如何乱?
这世上,本有各种各样的“情”,每种“情”的存在,亦都证明它自身的正确,“情”如何乱?
“乱情”二字,又究竟代表或象征什么?
冰层渐渐融化。
无声的水,缓缓渗入紫红色雪原中,融化了紫红色的雪。
一条紫红色的岸、紫红色的溪流,出现了。
这溪流中流淌的,却是无色无味的水。
而后一声轻微的“比剥”之音出现,应声的衣衫随冰剥落。
紫红的雪地,白茫茫的雪天,他赤果的身躯闪出晶莹的却难以言喻的光泽。
围在他周围的十一片巴掌大的雪,忽然上升,忽然消隐,如是几度,终于闪出“灭情”二字,飞舞着,飞舞于白茫茫天空中,忽然间,就悉数不见。
乱情而始?灭情而终?
应声呆呆的想着,体会着,现下所见的一切,其背后所蕴含的诡异意义。
当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洁白的雪之落花,紫红的雪之大地,也一并消失。
面前,山峦起伏,他赤身~果体的伫立在一片青石崖壁前。
那晶莹透亮的青石崖上,有一幅画。
画面上,一条长河环流,河流内,有滩地,有密林,有山峰。
静止的画面,那河水却似在流淌。
流动的河水水面上,也仿佛正有着无尽的花,还在缓缓洒落着。
应声举步。
进入。
融入画中。
那幅画的河流里,他的身影,也慢慢消隐。
假若仔细凝视,就会发觉那幅画,绝非人工绘制,而是青石的自然纹理呈现,是大自然的杰作。
可是这样一幅画,倘让玄女观、济法寺的人,亦或这方圆三百里大山内对景物地理熟悉的任一人看到,均会惊异于,画面为何像极了,自己的“世界”。
在这幅“画”上,河是痴情河,滩是落花集,山是雪山、大愚山、褶皱山。
而大愚山下的应村,大愚山三峰六岗上九个钟家分支,青岩山上的钟家村、始祖峰,大愚山山后的七谷十八岭的谷岭村。
甚至,钟家村村后的失情崖、登抄谷,对面的金鸡岭通玄崖……乃至于几近和金鸡岭起步点近似于一条登高线上的钟凤的三间草房,也都清晰可鉴。
难道——这些人,仅仅生存于一幅画中?
难道——这些人,生生世世,祖祖辈辈,都仅仅是,生存于一片青石的,画中?
水取回了。
草房内,床榻上,那个人,依然在含糊地说着什么。
钟凤把水倒进碗里,用小勺盛水,喂他。
“张开嘴,水来了……”
那人却摇头,“水……水……”他依旧呢喃着要水喝,却怎么也不肯喝水。
这样的不合作,钟凤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怒意。
——无论这人是王郎中、应瞎子,亦或是那唯有梦里才会出现的恶魔,她都有足够的,怒的理由。
她伸手,揽过那人的颈,把他扳起,碗凑到唇边,强行灌喂。
“水……水……”那人固执地呢喃,仍在摇头,一大碗水,喝下去只一小半,剩下都洒了。
钟凤放下碗,放倒那人。
那人不再呢喃,似因喝过水缘故,开始平静。
过了片刻,便昏昏睡去。
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
钟凤揉揉眼,走出草房。
她打着哈欠,挣扎着,走到居于上方的草房里——那是她的房间。既然五年内王郎中……谁知道究竟还是不是王郎中……既然五年内部允许那人进村,她就决定了,钟家的田,上方草房,是她的家,居中的分界线这间房,给这个人住,下方草房、应村的地……当然得留给闯下大祸,怎么都会被抓了回来的应声住。
她挣扎着,到了她的床边,就觉浑身发软,身一歪,躺到床上,粗重的喘息便传出来。
鼾声响起,她面上忽然泛起一丝桃红。
“不要……不要过来……求你,不要过来……”她开始说梦话。
梦话中,她的双手却哆嗦着解开自己的衣衫,直至彻底赤果果,“不要……不要过来……”她仍在说梦话,但双手却不停在自己身上游弋,抚摸,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终于,她的左手探入。右手却扼住自己的喉咙。
她发出荡人魂魄的,呻~吟声。
——在梦中,她就如是的,再次遭遇了恶魔,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是梦游一样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