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伸缩,油灯后的人都在屏息而待。
“灭灯大选”无疑已因钟无能之迟疑,到了最紧张关头。
钟无欢那张总是愁容满面的脸上,泛起一丝紧张。
决定了!
钟无能终于下定决心。
他决定了,哪怕变局再多再大,对于一个初窥真相已多年的人,这个隐秘,不能一直埋藏下去、糊涂下去。
哪怕就此轰轰烈烈而亡,他也希望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把这灭情之地里的一切真相,都搞明白。
他于是伸手,击下。
啪!
一声清脆但略带沉闷的击桌声。
噗。
一盏盏灯,纷纷被吹灭。
钟无能怔住。
什么情况这是?
他的手掌明明还没有击落。
下一刹,他击桌的趋势无可更改的落在实处,然而……仅仅一刹那的时间延迟,庞大的壶天秘殿内,除了周边长明灯外,早已只剩了零零散散几盏油灯,未被吹灭。
这毫无疑问,除了掌灯人能够一言否决之外,谁也改变不了灭灯事实。
这刹那,钟无能只觉天旋地转。
多少日夜精心策划,多少日夜苦心准备。
乃至于,为了今天这个机会,从钟无鸣、钟无欺、钟谷氏,直至钟飞杰、钟飞豪、钟飞雄,又到钟应氏、钟飞瑛……在不为人知间,他做下了太多太多。
那么多的事儿,任何一桩暴露出来,他都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假如是在他击桌后败给了钟无益,还能理解、接受。
但钟无益他看的清楚,在他击桌时端坐未动,根本就没有提前参选之任何征兆。
谁?
谁在截胡?
谁在利用他将击未落的刹那间,把一切都给截了去?!
他权衡、推敲、思考,他想了那么多。
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击桌时,却竟然,有人比他先击桌?
并且他考虑了那么久都是最没意义——原来大家早就等着他的击桌?
然而……却有人,竟然利用了这一切,把他的击桌……截胡了?
他也就因此,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谁?!”
钟无能勃然大怒而起:“是谁击桌?!”
随之立刻就忆起了击桌声的位置何在,怒目转望七长老钟无欢所在桌位。
心中咯噔一下:糟糕!
却竟一切都晚。
*********
“啪!”……“噗!”……“啪。”
然后便是钟无能怒然而起的指责。
昏暗无比的大殿内,虎踞席上的灯亮着,钟无能因击桌后方可自己选自己,油灯也亮着,他对面惯例中的钟应氏应坐(却几乎从来不坐)的桌上,油灯亮着,舍此之外,葫芦口区域,全部油灯熄灭。而耆老团所在的葫芦身区域,全部油灯熄灭。观礼但同样具备票数的葫芦腰所在,八宗三望十一盏灯,全部熄灭,青岩宗预留位,亮着。钟家岗所在葫芦身区域,大体都灭了——不能灭的掌灯人王郎中的灯,自是例外。
理解不理解,在此之前,耆老团服从于钟入云的,必须遵从于钟入云的暗示,只要击桌,就吹灯。不服从于钟入云的,更是要毫不犹豫,只要钟无能击桌了,就立即吹灯。八宗三望,管你们选谁,我们都灭灯同意便罢,至少,钟无能之强悍有目共睹,你们若一定要选了入云支里的钟无益,那是你们内部的事儿,下一次击桌,我们依然毫不犹豫而灭灯,全票通过。
钟家岗的这些,那当然哪怕能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能够意识到即将发生入地入云支系之争,既然相关交流都是灭灯,那当然理解不理解,都须在击桌的同时噗的一口吹灭便罢。
却是谁能想到,击桌了,灭灯了,下一刹,竟然是钟无能的勃然大怒?
因黑暗,钟无能桌前油灯未灭,虎踞席上油灯未灭,因为人人都能从其怒目而视的方向立刻确认,他所看的,就是七长老钟无欢所在席位。
——钟无欢?
——入云一支里,不是钟无益击桌,竟是钟无欢在入地一支的钟无能击桌之前,击桌了?截胡了?!怎么竟能如此无耻?!
愕然。
哪怕入云一支里,也为这意外变故无不愕然。
没有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雅雀无声中,虽然只有44岁,但却看上去犹如七旬老者,比他父亲钟入云年龄看上去还大的七长老钟无欢,这位一贯以来就有“审时度势”之名的貌似谁都能说道几句骂上几句的常日里最看不起的“跟屁虫”,现在正一副胆战心惊样子站了起来,声音哆里哆嗦说着:
“哎哟……我,我不小心……碰了下桌子,我没击桌,……不算不算,大家重来,重来……”
寂静。
死寂。
下一刹,嗡嗡嗡声轰然而起。
整座庞大的壶天秘殿,无论葫芦身区域的耆老们所在,还是葫芦腹区域的钟家岗长老们所在,都如水入热油锅,顿然鼓噪到为之失控程度。
人人都是压低了声音叹息、谩骂、大喘气、小声议论……可是一并发声情况下,这就立刻变得比闹市还吵吵。
钟无欢的表情,依然如往常,既可怜,又诚恳。
葫芦腰所在的八宗三望,一片死寂。
却是人人都在无声的和他人轮番交流。人人的眼中都有无尽兴奋——有戏!截胡了!这才有戏啊!
*********
风呜咽着刮了起来,清冷的夜风吹拂在身上,直吹得应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从迷茫中,猝然惊醒。
月近中天。
圆圆的明月,将始祖峰盘膝环抱的这片山巅坪地,映照的通透如水。
这时候的祠堂大院,顿然显得如在九天之上,四外里,就是云海浮游。
应声凛然一惊,他看看哪怕在如此光度下,依然在格子门上反衬而出的兀自变换、流转不休之光影,顿然晓得,秘密处处有,这钟家的祠堂,果真和应家的祠堂一样,都是奇诡难测、神秘重重之地。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颤动起来。
命师先天的直觉,立刻使他知晓:变局即起,再不动手,则机会全无!
当下轻推祠堂大门,闪身而入。
无形的压力,登时排山倒海而至。
应声急急闪身,下一刹,如在激流中一般,随波漾起。
那股连影子都未看到的无形压力,顿时消失。
再看,自己竟到了山壁前。
他的眼神骤然一缩——只此瞬间,他已看到眼前有个稍稍开了条缝隙的小门。
酉位。
酉寅汇之,如金鸡一唱广谷回响……是所谓,钟鸣谷应也。
他立刻便晓得,这里就是钟家最关键的酉门。一切政令,由此而出!
轻轻一推,小小的酉门,无声而开。
弯腰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