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史则可鉴今。
钟无能当下想起,胜负并不重要。
本次大选,名义乃是“选宗主”,为的是避开可能发生的关于入天支系能否转移的相关隐患质疑。主要目的在于,先把入天一支最大隐患钟飞杰、钟飞雄这飞字辈的当然族长候选人给排除于外,只要能先转移了族长的支系,就再也没有他俩的戏。
但入地、入云,却是一母,再往上溯,还是一个支系。故而无论入地支胜了,入云支胜了,另一支系,同样拥有族长传承,能够名正言顺继续参选。
这就变成最大优点。
因青岩宗,之前根本没有宗主一说——青岩的族长,就是青岩的宗主,向来都是先有族长再有宗主。
选票上,入云一支当今毫无疑问能够获胜。
但事实上,入地一支,其势最强。
尽管欠了耆老的入字辈长者,然年当力壮无字辈里,不说死掉但后生晚辈依然算本支系那些,仅活着的,入地一支,连男带女连嫡带庶,也有18人之多。
就算入云的嫡长子钟无益参选,并且凭了钟入云、钟凤、王郎中支持获得胜利,当了宗主,那又如何?
灭灯大选,绝不代表最后胜利。
能否上了祖谱的燃灯大选,才是最关键大选。
支系转移,一世只许一次。
故早有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说。
守田守边之争,钟守边携鸣家那杂烩百姓大愚山外所有人员之势,争了整整五十九年十一个月差三天就满一甲子,失败要因,便和这三十年方有一次的燃灯大选有关。
就连因钟应氏阴影,根本不想当族长的钟无鸣,也是燃灯大选成功了,死后能够上祖谱了,这才让了族长之位。但无欺当了族长有用吗?钟应氏还在,这无欺并没有耗到能够进行下一次燃灯大选时。最终,空有族长身份,祖谱上,却不会将之载录于上。当前虽然可以但凡说起无字辈,就得把无鸣无欺两任族长都提到,下次燃灯大选之后,哪还有无欺这个族长之名?
现在是青岩历2361年,还有整整近十年。
守田守边之争,四大家里鸣家一系何等强势,最终又能如何?事过之后,守边和鸣家集体消失,支持守田的各家支系,则顺势俱都上位,成为当今三村六姓里的族长一系。
十年……
真正决定一切的大选时间,还有十年。
灭灯容易,燃灯难。
哪怕能够提前十年布局,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又能如何?
换他钟无能,入地一支其势已成,自是毫无问题,不惧任何挑战。
便像钟无欢曾经说的,哪怕那时候你钟飞杰带了你那自称但谁也没见过的十万二十万徒子徒孙大军齐至,也除非,你能把这青岩山打包搬走。
否则,那就按规矩来。
而只要钟飞杰钟飞雄按了规矩来,势成……这是啥意思,明白吗?
但换成入云一支?
呵呵。
再给你十年,也除非你们家里能够出个天才!
所以别说十年。哪怕下一个寅日那件大事……钟家岗、济法寺、玄女观大论会——这多年来,哪次他钟无能不是主力?缺了他钟无能,连无鸣无欺时代,也休想次次获胜。
只要你钟无益拿不出入云一支里的天才选手获得论会胜利,这宗主之位,能坐得牢?有脸坐下去?届时,不必他钟无能发话,二山六冈三望,都会婉转的劝你退位,不退?不必等燃灯大选,只需来个九宗峰会,就能灭了你入云一支所有的灯。
天才若那般易出,这许多年来,也不会有如此强势钟应氏!
但牢牢虎踞48年的钟应氏,水火同现之夜,他钟无能尚且敢于视若未见,其他人,任你是谁,我听不到你说什么便罢。
而天才……不到一定身份,不参与某种事务,你们岂能了解到其中内幕?
这之前,无鸣无欺时代里,虽然他钟无能始终是主力选手,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如何调度才最关键。
这些年,长老团和耆老团有资格埋骨者无人亡故,“钟家岗”成员便无法入“失情崖”悟艺,仅凭多年前的记忆进行修炼,仅凭找个理由到登抄谷内结庐而居面壁而悟若干时日,如何能够以新胜旧、与时俱进?
玄女观和济法寺,却都有钟家的电击人派系先天道力、以及其原本体系的神圣法力,可以做到体悟天地、与世同进。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到世外。
他钟无能有这能力。
但只要青岩宗系世外云游者钟飞杰钟飞雄没能回来就此定居且坐镇山内,他就无法提出,世外云游申请。
不能云游,则根本不了解何谓世外已然大肆兴盛起来的最新体系——科学。
科学究竟算什么东西既不能了解,就算他本次获胜了当了宗主,他也没有自信能够调度有方,战胜定然对“科学”已然有所知的玄女观、济法寺的“论手”,何况之前根本没有正式参加过论会的钟无益?
所以,他甚至希望,本次灭灯大选,他败了,钟无益所代表的入云一支胜了,然后,就有大论会之败,才有他钟无能名正言顺的族长之选!
*********
一念及此,钟无能甚至想当下收回手掌,不击桌,任钟无益——钟入云这一支兴高采烈毫无竞争的就此获胜。反正终归是个你们获胜。
可是颤栗的手往后缩了一点之后,钟无能立刻又停下。
*********
三方论会,是本地最大隐秘,胜者决定下次论会前的一切。
其隐秘的关键,只有参与过的人,方可隐隐知晓。
他参与。并参与过不止一次。
倘玄女观或济法寺取胜,令负方转信道佛,岂不是误人子弟?
然而……
若是他不能当族长,新族长仍循惯例,禁止“钟家岗”显露武学,只可有限度应用玄学,他岂不也如千百年来那些默默逝去的先人一样,含恨、含怨、含屈、含泪……而终?
他没有去过世外。
但他去过落花集。
也曾悄悄的到过雪山和褶皱山区。
甚至,他也曾面壁而思,以神游态,俯览过这三百里大山,山内世界的全局,继而不可避免的沉吟过——这个世界,究竟属于什么样的世界?
无论繁华的吸引力,亦或对山内这一切真相的苦思不解,他都不希望,错失这或许是唯一一次,能够探查真相的罕见机会。
什么钟氏家族,什么三村六姓,什么三百里大山,其实,都只有一个名字——情族。
情族。
呵。
这哪里是个有情的世界,在我钟无能看来,它一直都是个,灭情之地!
这三百里大山的所谓“情族发源地”,就是一个不容置疑的,谁也无法改变的,灭情地!
……
所以,既然胜利失败都有应对之策,那便,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
权衡至此,不再犹豫。
钟无能颤栗在半空的手,毫不犹豫,落下。
——啪!
一声清脆,但略带沉闷的击桌声响起。
噗。一盏盏灯,纷纷被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