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第一句就是‘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这里孔雀为什么是东南飞,而不是西北飞呢?”
太宾先生刚说完,底下的学生都开始思索起来。这首诗他们都知道,不过仓促之间要回答出这个问题,必须要对这首诗非常了解才行,更何况太宾先生此刻突然问出这问题,其中必有深意,因此许多学生都不敢贸然回答,以免给太宾先生落下不好的印象。半晌过后,终于有一个学生站了起来,只见他大概十七八岁左右,轻裘缓带,双目斜飞,一副贵公子打扮。贵公子直勾勾的看着太宾先生,傲然答道:
“这有什么难的,因为这是孔雀的习性。”
众人听到后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人是谁,如果答案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看到他腰中别着的宝剑,想想也就释然。然而,贵公子却是没有丝毫羞愧的意思,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太宾先生。太宾先生不置可否,抬手示意贵公子坐下,接着说道:“还有其他答案吗?”
众人虽然嘲笑贵公子,不过心中却是没有答案,听到太宾先生的问话,不禁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下猜测这是因为焦仲卿妻刘氏家在焦仲卿家东南之故。该诗序中有说道‘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可见焦仲卿家在庐江府,而后诗中又提到‘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众所周知,诗中刘氏先去,自然是刘氏先葬,可见刘氏家当在华山旁,而华山正在庐江府东南方向。又诗中有‘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正好印证此事。所以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正好描述出刘氏被遣回娘家时依依惜别的深情。”
一语完毕,满室皆惊。虽说这说法未必正确,但是要在短时间作出这种推测,必须是对这首诗非常了解才行,而且还必须懂得一些地理知识。
众人不禁朝说话之人望去,只见他手摇纸扇,一袭白裳,丰神月朗。奇怪的是,他居然是站在围观的群众之中,而不是坐在教室之内:这人居然不是学院的学生?
“原来是他,难怪可以说出这番话?”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他是谁?”有人好奇地问道。
“蜀中双秀,你总听说过吧,他就是其中之一,名叫扬思。”
“是他,没想到来他也来了,传闻他跟司马元互相不对付,有司马元的地方就有扬思,既然扬思来了,不知道司马元在哪?”
……
扬思的到来,终于使课堂有了小小的波动,不过太宾先生依然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答案吗?”
众人思索一阵,不过依旧没有想出一个比扬思更好的答案,不过他们忽然有了期待:到底司马元有没有来?他又会给出什么答案?
“学生以为此处东南二字乃是虚化,并无实际意义,譬如乐府诗中有‘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未必不是战城北,死郭南。”
这是一个低沉的声音,众人朝说话之人望去,不由惊呼起来。
“果然是司马元,没想到蜀中双秀果然来了,也只有太宾先生才有这个魅力。”
“原来如此,不过司马元能举出这些例子,可见对乐府诗也多有眼睛。”
“是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蜀中双秀,果然名不虚传。就凭这两个回答,想必同辈之中没有几个能超过他了。”
“那是,他们两人几乎同时都在十五岁就开辟书山成为文士,这在整个蜀中也没有几个。”
……
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只是太宾先生依然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答案吗?”
此刻人群中却是没有了声音,有了扬思和司马元答案在前,没有人自认答案可以超过他们,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片刻过后,太宾先生突然问道:“十二郎,你认为呢?”
李长庚没想到太宾先生会突然询问自己,而且居然直呼自己小名,不过看着众人望过来的诧异目光,他依然淡定,而是站起来缓缓说道:
“因为西北有高楼。”
太宾先生听完,依然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
……
“西北有高楼,哈哈,你怎么不说西北还有高山呢。”
等太宾先生走后,那贵公子终于忍不住讥笑道。他之前看太宾先生单独提问李长庚就很不忿,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嘲笑,教室中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有笑的只有两个:扬思和司马元。
司马元若有所思的看了李长庚一眼,扬思却是摇着扇子说道:“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这位小兄弟的回答可比某人高多了。”
扬思说罢有意无意的望向司马元,司马元却是没有理他,而是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走人了。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奇。
听到扬思说道这句诗后,许多听者终于反应过来,细想之下,不得不佩服李长庚,想到他们刚才对李长庚的嘲笑,大家都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以为随便说一句诗就可以吗?”
贵公子不屑的说道,说完之后却发现再也不像之前有人附和,才发现情况不对,不禁有些尴尬,于是恼羞成怒:
“杨忠,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个叫杨忠的男子,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面貌颇为英俊,贵公子叫他之时,口中依然在喃喃自语,似乎是在揣摩李长庚的答案,不过一听到贵公子的话,这杨忠马上露出一副谄媚的脸,将他英俊的面貌完全破坏。只见他捏了捏几根残存的胡子,缓缓说道:“这西北有高楼句与孔雀东南飞一样同样出自《古诗十九首》,刚才那个司马元曾说孔雀东南飞之中东南二字乃是虚化,并无实际意义,并举了例子,其实这西北有高楼之中之中西北二字也是同样意思。然而,妙的是这一句不仅运用了同样的手法,又恰好从字面上恰好解释了先生问的孔雀为什么不往西北飞——正是因为西北有高楼。虽是同样意思,这回答确比司马元高明了许多,难怪司马元会拂袖而去。”
“哼,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就你们文人弯弯道道这么多。”贵公子听完解释后甩下一句话就走了,刚才还在为自己解释而洋洋得意的杨忠连忙跟了上去。
李长庚却是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回答还能引起这么多波折,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消化太宾先生所讲的内容,对于同学们的议论纷纷却是没有在意。
……
匡山书院,后山。
杨忠脚步匆匆,好不容易才跟上贵公子,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你别生气,你是练武之人,不了解这些很正常。”
“你叫我如何不生气,来到这个鸟地方已经将近一个月,事情依然没有一丝进展,现在居然还在一个小子面前丢了脸。”贵公子说着,拔剑气狠狠的往旁边的树砍去,“要我说啊,直接将那老匹夫绑了,往叔父那里一扔,便什么事都完了。”
“公子千万不可鲁莽,否则将误了节度使大事,且不说那赵蕤深受圣上恩宠,就他那贤人的实力也不是你我可以对付的。”
贵公子也只是发泄心中不满罢了,他似乎想起自己之前在赵蕤手上吃的亏,脸上一阵后怕,不过依然嘴硬道:“那你说怎么办?叔父既然让你这个采访支使跟着我,你应该有什么办法才是?”
杨忠摸了摸胡子说道:“那赵蕤突然之间来到这里,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他每次上课都问一个问题,其中必定有深意。到时不管是谁回答对问题,我们只要盯着那人,从他身上下手就可以。”
“好吧,你给我看着,这破地方我实在呆腻了,我先下山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