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晚都睡得不大好,秦凉筝起来时,唤了几声未晞却不见人影,一个陌生的婢子进了来,约莫二十来岁,五官清秀,穿着亦是清清爽爽,嘴边挂着笑,让人见了只觉亲近。
她福了福,道,“娘娘,天还早,未晞姑娘未起,昨儿个晚上是奴婢守夜,奴婢服侍娘娘起来。”
看着并不干练的姑娘,手脚倒是利索,繁琐的宫服,一会就能穿好,让秦凉筝看着眼前一亮,“你叫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丹青。”
“丹青,倒是个好名字。”
“多谢娘娘夸赞。”
发髻梳好,秦凉筝瞧着铜镜里的女子,脸型极好,一弯柳叶眉,带着江南的温润,薄唇紧抿,带着别样的风情。
她忽又呵呵笑了,从发上取下一柄步摇,又换了一把簪子,耳坠也成了淡青色,“既是我的人了,自然还是要晓得的,我不喜艳色,梳妆淡些就是。”
丹青半跪下,“是。”
新晋的妃嫔,大婚晚上一个人过了一夜,宫里头应当是传遍了,想着,简单地用了早膳,秦凉筝动身前往景阳宫,做什么?向皇后娘娘请安。她最适应的日子,只怕就是在皇宫里呆着,十几年,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早已被磨去,剩下的,只是一个对世事无常的淡漠。
偌大的宫里头,只有皇上皇后和几位受宠妃嫔坐得步撵,皇后喜欢知礼谦逊的人儿,哪宫的哪位快要临盆,哪位身怀六甲又因为先天体弱总会犯心疾,,哪位性子骄矜,哪位是常年闭门不出的病人儿……
一面走着,丹青一面和秦凉筝唠着。
只听前头一对男女交谈,秦凉筝让丹青住了嘴,听着。
男子停下,温言道,“就到这了,你回去好生歇着。”
女子眉眼里带了几分羞怯,“皇上慢走……晚上还来看静儿吗?”
答非所问,“你好生歇着。”
是楚临风。秦凉筝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她朝那高高在上的步撵行礼,那人没有看到她,只是闭目养神。
面容还是那样英气逼人,却又瘦削了许多,被时间雕琢的坚硬棱角,使得他身上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眉头因为习惯而蹙起,她曾无数次轻轻揉开,心疼地看着他。
为何,为何那双柔情似水的眼也会那样看别人,她从前怎的就没有想到呢。
“丹青,我们走。”抛开那些愁绪,秦凉筝的言语里多了几分凉意,那些都只是从前了,他亲口告诉她的。
那女子不知何时看着她,“这位妹妹好是眼生……”
????眼角的余光暼过她隆起的小腹,秦凉筝扯出一抹笑,行个礼,“贵妃姐姐好,妹妹昨日才进的宫,眼生是自然的。”
陈静惊诧地看着她,“你就是那位相府小姐?”
“姐姐好眼力。”
陈静欲说还休,面上带了一抹愧疚,许是昨晚的事,叫她独守空房。
“姐姐若无事,妹妹便先走了。”
到了景阳宫,殿里稀稀拉拉也有几个人,见她进来,细碎地低语几句,转身又各聊各的去了。
丹青在一旁与她低语,“娘娘,着青衣的是甄嫔,平日里喜欢嚼舌根,不大得人喜欢。红衣是浣小仪,进宫时皇上给的封号,不大一样些,也不喜与人亲近。”
秦凉筝看过去,那浣小仪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垂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笑得正欢是苏嫔,家世不一般,为人倒也爽朗大方。……”
陆陆续续地来了人,皇后也出了来,行了礼,秦凉筝暗自打量着她。
皇后是个美人不假,但放在后宫,只称得是耐看些,并无出众之处。秦凉筝明白是什么,上位者,她身上似是生来的上位者气质。
皇后环视一周,目光落在秦凉筝身上,笑意盈盈,“懿妃,来。”
????????身后的侍女捧着什么,她拿起来,起身,插上秦凉筝的发髻,“这只步摇,还是当年我与皇上初始时他所赠,今日便归你了。”
秦凉筝的手不禁握紧了帕子,步摇步摇,他从来都只知赠人步摇。
众嫔妃惊愕地看着皇后,那甄嫔忍不住提高声调说道,“娘娘,她不过是个……”
皇后看她一眼,甄嫔缩回去不敢说话了。
“昨个儿夜里,是皇上不好,我就替他向你赔罪了。”
“臣妾不敢。”
又是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娇媚不已,“哟,堂堂相府千金,还知道何谓不敢?”
秦凉筝嘴角一抽,这连妃,还真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怎的不说话了?我瞧瞧,这脸蛋生得不差,为何入不了皇上的眼呢?”
一旁的婢子附和,“娘娘,莫不是有什么隐疾,皇上见了怕是……”
?“连妃!管好你的人!”皇后一声怒斥。
连妃又是娇媚一笑,“是,皇后娘娘。”
……
“未晞,什么时辰了?”
未晞笑眯眯地,“回娘娘,已是巳时。”
秦凉筝算是领教了这“大楚后宫”,在皇后殿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她被迫成了患有隐疾的姑娘。以前自己的侍女里有个碧珠的告诉她,他们这叫“八卦”,她还记着碧珠说过的,“几个人还好,我们索性不理,自清吗不是,可是皇宫里,人云亦云,这叫‘八卦水军’,咱会被淹死!”
当初又是谁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如今对着那些女人,却生生成了笑话。
一阵刺痛传来。她按着左胸,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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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殿里,楚临风批着折子,只听得黄公公一声,“三王爷到。”
白袍男子气定神闲地摇着手中折扇,嘴里还不忘调笑,“我说皇兄啊,您的后宫可真是一个闹腾啊。”
楚临风蹙眉,看他。
三王爷正了神色,“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昨晚为何离去?让她在那风口浪尖上,你是成心还是意欲何为?”
“你想说什么?”
三王爷嗤笑一声,“你不知道?懿妃入宫,大婚晚上便被皇上置于寝殿,不理不睬,现在人都说她有什么隐疾,皇上觉着晦气!”
楚临风似乎没有注意到说话人的语气,声音里带了凉薄,又似是自嘲,“她既恨我,又怎会愿意?”
三王爷阴沉地看他一眼,冷哼一声,迳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