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临第一青楼,醉仙居。
秦凉筝又是一副少年打扮,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剥着手里的瓜子,看着戏台上唱歌的戏子,俨然一个纨绔的大少爷。
只听得老鸨的声音,“哟,两位爷,这边请这边请。”
是上回酒楼里那两个人。
沉稳少年扯扯前头白袍的衣袖,“老三,我们出来有正事要办的。”
白袍笑得很是耐人寻味,“二哥,你看你,小媳妇似的,你多大了?”
“十六。”
“也就是了。你都十六了,连点荤腥都没沾过,不经人事啊。”
他竟红了脸,“我不管,你跟我回去。”
“二哥,你知道外头多少人笑话你,说你有断袖之癖的……”白袍大笑。
他正了神色,“沉迷于男女欢爱,非我所求。”
“那你求你的去吧。”
徒留他一人在原地,红着脸,不知所措。
秦凉筝忽而心情好了不少,抖抖衣袍上的瓜子壳,离去。
她在门前回头看,他仍在那里,边儿几个妓子上了去,也不为所动,愣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歌,“……入君眼入卿心……”
楚临风仿佛看到那个身影一般,凝视着门前。
入了谁的眼,又入了谁的心。
二见,他成了她心里不同的人,她见过的“唯一处男”。
——关于回忆与现实的分割线——
进宫已有月余,流言蜚语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日子倒也平淡,楚临风来过两次,不咸不淡地和她聊几句,用了膳,便离去。于秦凉筝来说,这芜青阁只是比外头的宅子换了一座更大的的似的,都是牢笼。
未晞在给她剥瓜子,她看着想起了从前自己总去青楼听戏,也剥瓜子,不过是另一番做派。
最近总是容易忆起从前,苦海似的日子无岸,总要找些慰藉的。
“丹青,你去拿我的筝来。”
她细心地抚了尘埃,摩挲着边侧两个刻字,凉筝。是他亲手刻下。
指尖落下,即是一曲《崖山哀》。
早年得来了残片,楚临风将其补全,碧珠说应叫这个名儿,便这么叫了。
她曾问为何为此名,碧珠答非所问,知道这是思念故国之音。
她还记得那小家伙出生时,二哥初为人父,高兴地不成样子,拉着她满府跑。
如果那小家伙还活着,也周岁有余了。
外头有人一声尖利的嗓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皇上驾到。”
楚临风慢慢踱进来,一屋人跪下行礼。
明明知晓,心中却还是有些烦闷,见着秦凉筝给自己行礼,他更是觉着不郁,自己三两句话,她当真入了心?他们从此也就只是普通的帝王与妃子,并无两样?
“为何是这一曲?”
秦凉筝抬头看他,笑意盈盈,“皇上比臣妾更清楚,不是吗?”
楚临风不语,面上多了几分阴郁,迳自坐下,“起来吧。换一曲别的。”
“是。”
《昭君怨》……他捏紧了茶杯,似是怒极了,竟朝着那筝一掷,“你又在怨些什么?!”
秦凉筝的左手未能幸免,已是血肉斑驳,一屋人都不知皇上为何大怒,诚惶诚恐地跪下。
秦凉筝低着头,楚临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得她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在皇上眼里,莫不是笑话?”
他竟怔了,再不语,离去。
大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未晞又大叫起来,“娘娘娘娘,您的手怎么了?”
不管他们,秦凉筝兀自小心地拭去筝上的水渍。
左手被缠上厚厚的白纱,又被左叮嘱右叮嘱不要碰水。
“娘娘,您在听吗?”丹青无奈叹气。
“……”
“皇上也真是的,弹个曲儿还……”未晞撅了小嘴,心疼地看着秦凉筝,“娘娘啊,您怎么只顾着您的宝贝筝啊。”
秦凉筝笑,“未晞,人活着总要有些念想,若是连这念想也没了……”
“会怎样啊?”
“没什么。”秦凉筝摇摇头。
只是心,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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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的好,月黑风高杀人夜,到了楚临风这儿,成了月黑风高爬墙夜。
从窗子里进去,趁着月光他能看见那人的睡颜。
他堂堂一个大楚皇帝,竟也要学登徒子入室,说出去委实不大好听。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解开白纱,见着那伤口,后悔自己一时被烦闷的心情冲昏了头,细细地涂上一层药膏,又弄回原样。
他叹口气,也不管那人正睡着,听不到他说的话,“凉筝啊,今日是我不好,三弟总为着你和我抬杠,我心里也不舒服,你知道灭秦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因为这皇位,我着实负了你许多,你现在是秦相的女儿,我自然不能冷落你,只是这样,我们好似两个陌生人。”
他离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儿,睁开眼,眼里闪着泪光。
却是似从前,他的关怀入了她的眼,他的疼惜使她冷却的心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