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能麻痹人的神经和感官,我不是千杯不醉的体质,一直滴酒不沾。没想到这本来当做洪水猛兽的玩意儿,现在却成了我的福音。”
萧凡笑眯眯道,即使红莲煅体的痛苦减轻千分之一,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过于剧烈的疼痛能使人神经弱化,反应迟钝,适应了将近一年,萧凡对于身体的掌控才渐渐回复巅峰。
烈酒能够舒缓疼痛而不损敏锐,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西风醉是忘尘酒楼的招牌老酒,忘尘则是西城外城最大的一间酒楼。城西土地辽阔,凡人世代定居,数十个依附不同势力的显赫世家门仆把持着西城的经济大权。
从酒楼的名字上便能看出,修仙忘尘对凡人来说是何等渴望的梦想,修士在凡人里拥有异常崇高的地位。
这座蛮荒之地的古城,占地足有萧凡前世所见几大国疆土之遥,内城的领地占了十之八九。凡人皆传,这是上古遗族的领地,堪比一国疆域的城池中心居住着无比强大的仙师。
城主府在整座城池的中央,掌控护城大阵,握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力。东古世家、跨域商行、几大宗门神教的领地也坐落在内城,外城的凡人势力基本难以接触。
“呼~”
萧凡异常满足地长叹,在深山里待了四年,直至今日才找回些许做人的闲适感。满桌杯盘狼藉,一根菜叶都没留下,“小二,结账!”
萧凡下楼,在掌柜面前甩下一堆成色十足的金银,带着阿铭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跑堂的赔笑送行,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一刻钟后,才颠颠地跑回来看掌柜瞠目结舌的脸色,“掌柜的?”
掌柜犹自发呆,胡须抖了抖,看着笑得满面开花的账房和楼上伺候的小二:“你说他们吃了多少?”
“三百六十一道菜,两头烤全羊,四十坛西风醉。”小二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重复道。
“钱呢?”掌柜的脸色直愣愣地发木。
“足足多了十倍!掌柜的,咱十天半月都不用做生意了!”账房喜笑颜开,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蠢货!”掌柜的木了半天,才一巴掌盖到他脑门上,“十天半个月的粮食都吃光了,还怎么做生意!断了客源酒楼还开不开?来人,马上去市集上囤粮!”
出了门的萧凡自然不管身后兵荒马乱,与阿铭一起悠哉地在街上闲晃。琳琅满目的街道宽阔十足,脚下青石平整,拼接出曼妙的花纹,在阳光下映出温凉似玉的奇异色泽。
“千年古佛树结的糖葫芦喂”
“武器内甲,镇店之宝!”
“嗅兽三十金出租一月!”
……
热烈而奔放的异世风情铺面而来,红尘气甚嚣尘上。钢筋水泥、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仿若黄粱一梦般遥远,萧凡怔了片刻,才在阿铭好奇的举动里回过神来,拽下竖藤上一只编织好的果袋抛给他。
织线透明晶莹,里面躺着三四粒浑圆饱满的火红果子,隔着袋子散发出清甜的味道。
此时,街道两旁伫立着宽大的屋舍,穹顶高耸,门前旗帜飞扬,窗边悬挂兽牙骨块的装饰。路上行人交织不绝,走贩相谈,甚为热闹。
阿铭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大眼闪烁不停,在大荒中磨砺出来的凶戾气息平息了许多。
萧凡不得不轻叹,蛮荒四载,谨慎和防备几乎成了身体本能。尽管在城外主动接近人族道童,却也条件反射地压住了他的命门,这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排斥性难以消减。
而他们不能永远像野兽一样活着。人的心计,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也最让人成长的东西。
一辆宽大的华车从街道一侧隆隆驶来,青铜车身泛着一缕缕奇异的银光,拉车的异兽毛发浓密,体型健壮而狰狞,眸中凶光闪烁。车外帘布上纹着精美的神兽鸾鸟,簇拥着一个醒目的徽章,将车内挡了个严实。流苏垂落下来,在风中撞击出哗哗的响声。
路上的行人接连闪避,唯恐被异兽的凶残波及到。车中只有一名男子端坐,一身华贵的锦缎长衣,内里还有一件火红的兽皮内甲,气息沉稳悠长,隐隐有异于常人的波动散发出来。
萧凡与阿铭退在路旁,与路上的行人一般无二。
在天川大陆上,修为高强的修士会成为凡人家族里的供奉,护佑一族繁衍生息。王广极便是宣城里一家本土宗门的弟子,现年三十有五,修为已至灵启境大成。王广极在同门里资质不凡,行事沉稳有力,这次却是为了凡人家族里的一件大事在红尘中奔走。
报酬还在其次,机会确是难得。
王广极对路上的行人漠不关心,一直在车里闭目养神。忽然间,仿佛有一道目光穿来,让他陡然一惊。
敏锐的灵觉迅速蔓延过街道,将两旁的行人、茶楼上的看客都囊括在内,却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城西是弹丸之地,资源匮乏,富贵权能之人极少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想是一阵错觉,王广极便不在意地回过神去了。
萧凡只扫了一眼,与阿铭在五花八门的店铺前闲逛起来。中年人境界在她之上,有一张白面无须的脸庞,刚一引起此人警觉,萧凡便收回了目光。
兽车隆隆驶过,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爷,您让我打听的事儿都好了!”
一条平民小巷里,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忽而迎了上来,萧凡和阿铭在他面前顿住步子。
“城西六十区最大的几百家门户,都派人往鹿南山赶过去了,据说山谷里常年不散的雾气是道家之地的入口,有个宗门正准备收徒。那宗门来头不小,似是那边过来的。”
来人隐晦地一指,萧凡不由沉思。内城才是修道者的地盘,内城宗门来到凡人中大开门第,既不怕与凡人家族背后的修仙势力起纠葛,也不在意凡人的资质良莠不齐,其中透着几分古怪。萧凡想了想,问道:“什么宗门?”
“好像是什么潭清教…小人不知,只听说此家在那边牵扯进了一场纠纷,元气大伤,这才到凡人里广纳仙苗。”
萧凡不语,却一下想起了城门口的通缉令,询问了瘦高个一些杂七杂八的信息,给了一些财物打发走了。
他们进入这座蛮荒中的城池已经三天有余,从方来便被城西的三教九流盯上起,萧凡便收服了城西凡人中最低暗的地段,小侺庄。这片地界里,奴隶市场、赌坊、勾栏院和黑街错综复杂,混乱得有些破败,却是四面八方消息的汇集地。
而瘦高个虽然只是一个小黑帮的头目,却在打探消息上是一把好手。
“咿呀,萧凡,我们要去鹿南山?”
人影离去后,阿铭的传音打断了萧凡的沉思,她点了点头。“我们也许该看一看修道宗门是什么样子,人族修士跟大荒中的生灵有许多不同。”
“跟你有什么不同?”
阿铭眼中露出好奇,看不出生死搏杀时的凶戾。人类是不同于虎豹的种族,凡人群居而生,集体文化融进骨血。
萧凡答不上来。
千幻神皮除了能遮掩他们的气息,还能改换容貌和形体,掩人耳目。萧凡路上变换了几次形貌,与阿铭连夜向鹿南山赶去。
清秀的山谷里雾气遮掩,天还未亮,给这片地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凡人眼里倒真有几分飘然的仙气。路上,一对少年男女正并肩前行,不时向周围观察探望着。
“妹子,再快一点,晚了就没有优势了。你我没有什么背景,只能靠天分和诚意来打动仙家。”少年看起来方才十三四岁,眼睛透亮,一身青布麻衣十分爽利,身形颇有几分矫健。
他身旁的少女回过神来,没有回应自家兄长的告诫,反倒指向路边一条顺山而下的溪流:“哥,那有人!”
少年目光随去,眼神露出几分讶然,这条路崎岖难走,也不是捷径,居然有人同他们一道而行。想了想便呼喊出声,“小兄弟,这边!”
溪边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变换了模样的萧凡和阿铭。萧凡绑着童子髻,将一身骚包的行头换成了劲装蓝衣小褂,裤腿上绑着细藤木编织的草鞋,阿铭则幻化成了一只花斑豹。他们闻声看去,一男一女正在山路上遥望,冲着他们遥遥挥手。
萧凡与阿铭相看一眼,大声回应,跃步赶了过去。
“在下张元,这是小妹张梅梅,小兄弟远道而来,可也是去仙家拜师的?”
少年开口,彬彬有礼地询问。萧凡打了个哈哈,自来熟地踮起脚,拍拍少年的手臂,“大哥哥也去拜师?有缘有缘。我叫萧凡,这位姐姐真漂亮,一看你们就是人中龙凤。”
少女年方十一二,青涩得还没长开,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她漂亮。也未想现在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五官,小脸登时红了一片,“你这小鬼才多大,也学得别人油嘴滑舌,真没羞!”
萧凡怔了一下,有些汗颜,这才是寻常人家的儿女吧?像蓝雨仙那样的心智,怕也只有那些超级大宗门才培养得出来。这副娇羞含嗔的模样要学出来,还得再修炼个把年头。
“姐姐说啥?长这么俊,咋竟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萧凡是立志活在人生巅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