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坏蛋,我们不走好不好?”
站在小世界入口,小豹子吊在萧凡手臂上,两腿乱蹬,大眼泪光闪烁。
稚子心性在一开始难以理解此次离别的意义,当意识到这样一走便是几载春秋,小豹子才异常难过起来。于他而言,萧凡和梧桐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任何一个都万分不舍。
萧凡无语地看着小豹子红通通的大眼,大珠小珠落玉盘,泪线像崩开了一样怎么都停不下。“不能,”萧凡头疼地道,“等你进阶灵启境,梧桐前辈会来接你的。”
“接我,还是接我们?”小豹子不依不挠,“是不是我们不走,以后就不会分开了?”
萧凡一愣,心情有些复杂,未想阿铭对她依赖如此之深。与萧凡不同,小豹子没有经历过动荡颠簸的人生,不懂人情世故,更做不到袖手漂泊,离别寡欢是本性流露。
末法将临,这样一个群雄逆行的大世,对于那些生存在安稳世界、一生但求平淡安祥的人们,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男儿有泪不轻弹,”萧凡摸了摸小豹子的头,“将来,我们都会再相见的。”
小豹子似懂非懂地看着萧凡,不再哭闹,安静了下来。
“去吧。”梧桐送他们离开,小豹子趴在萧凡肩膀上,眨着泪汪汪的大眼挥手送别。大荒沉峻,亿万山势如龙,很快便将他们离别的愁绪湮没在了无垠蛮荒里。
神土浩荡,直至今日,萧凡还是惊叹于天川之大。这样一颗领土浩瀚的大星,万古人杰璀璨,历史比传说更动人心弦,谁知道这漫漫莽荒之外,是怎样一片黄金盛世。
小豹子很快摆脱了负面情绪,两天之后,就成为了萧凡在大荒里“为非作歹”的第一个“帮凶”。大荒多异种,灵气盎然充沛,许多天地灵材生长在沿途,一人一兽趋吉避凶,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相安无事。
萧凡没有带着阿铭直出大荒。离开小世界时,尽管已经在百万荒山的边缘地界,但是要走出去仍需一年半载的时光。
萧凡绕了一个弯,当小豹子进入一片荒凉无比的狼藉地域,似乎知晓来到了什么地方,刚活跃不久的心性再度沉静了下去。
萧凡安静地走在一侧,知道小豹子现在的心境不宜打闹,也便一同沉默着。有时候,陪伴和理解反而是治愈最好的良药。
这是银炎豹洞府的故地。阿铭的生父曾在天命花前欲对亲子夺舍,却不知阿铭灵识已开,先天精气完满,受到天命花的庇佑,反而遭受了毁灭。银炎豹神殇魂亡的那一刻,阿铭自然感受到了。
小豹子盘旋在这片地域,几天没有离去。
萧凡一直陪着他,直到三日之后,阿铭才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来,对萧凡开口:“坏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什么想不起来了?”对着小豹子一脸挫败和伤心的神情,萧凡一头雾水。
“父亲留下的讯息。他神魂消散前好像要说什么,一丝神念传给了我,可是当时迷迷糊糊的,我记不清楚了。”
“他给你留下了东西?”萧凡讶然,即便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生杀予夺亦重不过种族传承。曾作出那般行为的父亲,也仍然十分重视自己的后代。
“那可能是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小豹子垂头丧气,十分沮丧。
“我们去找。”萧凡皱了皱眉,向狼藉的地域深处走去。
荒凉而广袤的大地上,树木凋零,峡岭断成废墟,湖泊干涸,灵气匮乏,残骸堆积片片,修罗传承现世,将山灵水秀的地域化成了一片不毛之地。
足足寻了大半时辰,萧凡才在风貌大变的地域里察觉到一丝熟悉的痕迹,找到了银炎豹昔日的洞府。故地重游,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蓝雨仙和莫老,是萧凡重生之后第一次遇到的同族。二人横空而立的身姿与日后的种种际遇,早已过去大半年之久,一想起来却如同昨日重现般历历在目。昔日若不是在这里得到过一团金精土,萧凡在修罗传承时便一命呜呼了。
小豹子初来此地有些迷茫,但很快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跟我的血脉相近,是父亲!”阿铭惊呼,破败的遗迹里多出两个搜寻的身影,最后一人一豹在倒塌的废墟深处停下了脚步。
萧凡若有所思,她只能感觉到有一丝微妙的波动,却完全不知其根源。若是独身一人来此,什么都难以觉察。
小豹子十分慎重地停了下来,梅花肉爪中伸出一根锋锐的兽甲,划破了自己的表皮,一滴滴献血淌落。血珠坠落在地面上,一层繁奥的法阵从虚空里呈现,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很快就把小豹子包裹在了中央。
萧凡皱眉,想起银炎豹临终所做的事情,脸色一阵发青。
“父亲没有害我。”阿铭眨了眨眼,让她放心。虚空里显现出一道人影,一闪而逝,钻入了小豹子的眉心。
萧凡握拳,人影正是银炎豹化成人形的本尊样貌,有极浅的神魂波动散发出来。尽管这一丝残识弱到一击即破,萧凡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分心。
这一刻仿佛经历了很久,又仿佛不过回眸之间,阵纹道道散去,萧凡的心沉到了谷底。小豹子刚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无比深沉的眸子,眼底积蕴着狂风暴雨。
阿铭大眼眨了一下,又眨了眨。
一如往常娇憨纯净,稚子澄眸一眼能望到深底。萧凡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意识到自己正跟眼前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
“萧坏蛋,父亲说……能看见我出生后的样子,他很欣慰。”
阿铭没心没肺地笑着,萧凡脸上僵硬的表情化开了。这一瞬间,她竟十分感谢银炎豹留下的最后一丝残魂,弥补了小豹子生来对父爱亲情的遗憾。
揉了揉阿铭的脑袋,萧凡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神情十分柔和。刚要把小豹子提上肩头,阿铭却自己兴奋地跳了上去。
“坏蛋,坏蛋,父亲传给我好多东西,”小豹子笑弯了晶晶亮亮的大眼,“好好修炼,将来可以镇压你。”
萧凡翻了个白眼,小豹子又跳了下去,悠哉悠哉地一起并行。懒洋洋地抬起头来,萧凡眯着眼看夕阳悠悠坠落,红霞铺满了天边。余晖将一人一豹的背影拉的老长。
他们离开了这里,向着大荒的边缘走去。
是夜,月华如水,银色的匹练清冷而柔和,铺满了山川大地,峡谷汪洋。
小豹子有些痴了,蹲坐在悬崖顶峰,稚嫩的背影镶嵌在圆满的月轮里,银色清辉洋洋洒洒地淌了一身。大荒中,浩瀚山川纵横,天地异种借月阴之力吐纳修行,举目望去是一片辽阔不见尽头的莽荒大地,这样的夜晚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萧凡沉浸在对自然的感悟里,道韵流转,红莲火都在这种奇异的心境下安稳了许多。蓦然看见小豹子孤零零的背影,萧凡腾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到山巅,在小豹子身旁坐下。
“坏蛋,我不怪父亲。”
良久,小豹子开口,稚嫩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落寞,“是父母生下了我,如果当时能让他更好地活下去,我没有什么可埋怨的。”阿铭仰着头,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倘若父亲在世,也一定很在意我的。”
萧凡心里叹了口气,小豹子是真心真意这般觉得,稚子心性难能可贵。
“嗯,这样想很好。”萧凡点头,看着天空中巨大的月亮,“你过得好,父亲才会高兴。”
阿铭眨了眨眼,“我会过得很好的。”
一个月后,萧凡与阿铭穿过一条巨大的峡谷,途中长河奔腾,山峦耸立,最终抵达一片广袤的平原。
平原海拔奇高,四周天险横亘,奇凶异种出没,猿啼虎啸,蛟禽斗法,远远看去是一片蛮荒古地。
这片蛮荒古地,散发着一种异样磅礴的气息,当萧凡与阿铭走近时,不禁同时停下了脚步,露出惊叹愕然的神色。
古老的高原上,一座城池巍然屹立着。石墙斑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萧凡,那是什么?”
小豹子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目光远远投向城池上方巨大的石球,每一颗直径足有几百米。九尊缩小星辰一般的石球,表面密密麻麻,散发着朦胧的微光,与虚空中的大阵相合,将整座城池森严地护卫在其中。
天穹之上,星光垂落,凝聚在石球表面。其上纹路流转,有大道之机弥漫。
“是护城法阵,借星光之力运转,好大的手笔。”萧凡惊叹了一把,跟阿铭对视一眼,同时决定前往。以萧凡的行事作风,路过的铁公鸡都恨不能让它生出个蛋来,遇见可能存在的好东西,焉有放过的道理。
而萧凡也没有意识到,这给世不深、从出生就在身边打转的阿铭,造成了如何影响。
萧凡和阿铭向城池走去,在距离这尊庞然大物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远远眺望着神异的城门。像是一条龙身横亘在高原上,巍峨辽阔,茫茫山脉都化成了石岭与城墙相接。
城门下,有一支支队伍,正从遥远的地方前来,向着城门口汇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