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荒修行四载,趋利避害。可以回来了。”
赤色梧桐撑起青天,小世界入口打开,一个白袍老人笑容慈祥地站在树下。“不错,”梧桐对萧凡点头,“天资心性尚可,日后自经磨练。”
“前辈。”萧凡心中感怀,深深鞠躬。一生未见父母,不是信徒,萧凡也从未跪过天地,唯有大恩值得她折腰相敬。梧桐的栽培,更胜师长,萧凡发自内心的感谢。
梧桐笑眯眯接受,挥手之间,四尊方鼎足长山丘之高,精气聚成潮汐盘旋在鼎面。“精血折损,于寿命有碍。旧伤方愈,又添新伤,这些本是为你渡劫准备的,现在却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凡看着变成小山丘一样的药鼎,正欲喜笑颜开,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太和谐的气味。“好香!”萧凡一怔,抬腿就朝着某个方位窜了过去。
梧桐看了一眼直接被忽视的精气喷薄的药鼎,一阵无言。
“丫的,你又偷拿黄萝酱!”
萧凡头疼、心疼、肉疼地瞪着一大锅熬炖蛇羹,一只尺许长的小豹子正把几株灵草当白菜一样下锅,精气流转升腾,手边一堆骨头罐子。一小片头骨打磨成的碟子里,黄橙橙的酱料混着盐菇的汁水搅拌在一起,小豹子每串起一片蛇肉,都要在酱料里翻一下再送到嘴里去。
“给我留点!”萧凡扑上去就抢,小豹子的速度跟不上灵启境,护不住一小碟酱料,只能拼命向锅里下手,黄橙橙的萝酱片刻就在两个人的狼吞虎咽下变得精光。“这不会是最后一碟了吧?”萧凡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一旁的罐子,小豹子偷偷抹了一把嘴边的油,准备开溜。
萧凡把罐子翻了一遍,确信上次费了半天功夫折腾出来的黄萝酱见了底,干净的罐子里除了气味什么都没有留下。小豹子到处乱窜,萧凡直接腾空而起,一把就把小家伙提了起来。
“萧坏蛋,你能飞了呀!”小豹子没有一点被逮到的觉悟,大眼睛扑闪扑闪,满脸兴奋地看着萧凡,“能不能教我呀?”
“少卖萌,黄萝酱哪去了?”萧凡脸黑,对着古灵精怪的小家伙龇牙咧嘴。小豹子可怜兮兮地垂下头去,揉了一把自己的肚子,“你都好几天不在,没人给我做饭。”
“少来这一套。”萧凡顿觉头疼,轻拍了一下小豹子的屁股,随手扔到肩膀上。“你回来几天了?”
“你渡劫之前,”小豹子大眼眨动,“以防被雷劈,梧桐爷爷就把我送回来了。”
“扯淡,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渡劫。”萧凡弹他肉呼呼的屁股,小豹子抬手去抓萧凡的脸,两个人贫着嘴向药鼎飞去。
老人看着去而复返的萧凡,慈祥地微笑着,阳光流淌在他茂密的白发上,像邻家老爷爷一般安详。
“前辈,我从天劫中得到了一些东西。”萧凡取出一只玉瓶,五滴浑圆的紫色液体飞出,在空中沉浮着。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犹如紫钻一般闪动着华光,浓郁的生命精气散发出来。
“雷劫液,”梧桐若有所思,“一共得到五滴?”
萧凡摇头,除了九颗雷球中的紫色液体被炼化,九把雷兵中也有紫色液滴凝结,品质更在上乘。其中四滴被萧凡和红莲烈火利用,其余五滴此刻都在这只玉瓶中了。
“难得。修罗族与帝释族为不世大敌,帝释神雷可以吸取红莲烈火中的神能壮大己身,红莲火也可以汲取出雷电中蕴含的生机,吞噬炼化。寻常人能在雷电中得到一次雷劫液,便是不得了的造化了。”
“雷劫液有什么用处?”萧凡好奇问道。
“传言中,雷劫液是帝释族人的天目化成,而红莲火则是修罗族人的心脉精血。雷劫液有使枯木逢春的再生之力,更有天地雷则凝聚其中,可以感悟雷道。”
萧凡眉尖一挑,其中一滴飞向小豹子,其余皆落回玉瓶,萧凡递给老人。“前辈,这东西对你有用吗?”
“有,但用处不大。雷劫液的品质与天雷强度有关,日后你自会知晓。”
萧凡还想送出,老者却没有收下。紫色雷劫液对萧凡更加珍贵,以梧桐这样的存在却并不算珍稀。
“前辈,阿铭还有多久可以渡劫?”萧凡转头看了一眼小家伙,两个人不再打闹,都安静了下来。
“两年有余。你决定了吗?”
萧凡点头。“我要离开百万荒山了。但是,我要自己走出去,这可能吗?”
“可以。”老人只说了两个字,拿着手杖指了一下药鼎,像一小座山丘一般,精气凝聚成潮汐喷薄。里面有神性精华和洪荒遗种的血肉,和小豹子当初浸泡的药浆不同,这些只化去了所蕴的煞气,生机浓郁强大,大道碎片完整,药性极其霸烈。
“三天后出鼎,你便带阿铭离开罢。灵启渡劫时,我会去接他。”
小豹子安静地趴在萧凡肩膀上,不发一言。萧凡点了点头,独自腾身而起,飞入了药鼎之中。一瞬间鼎壁通明,精华大盛,在鼎盖合上的一瞬间从里面传出了一声闷哼。
“红莲锻体太过霸道,天雷又绝断诸多生机。能得一鼎精华相助,也许可一劳永逸。”老人喃喃道,转身离去了。
小豹子乖巧地坐在地上,悟道修行,给萧凡护法。三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萧凡从鼎中出来时,体泰轻盈,一举一动都有一种灵气在身,仿佛清风一般与周围相和。体内各种暗伤尽数化去,境界也因为突破前压制得太狠而一跃到了灵启初期大成,离圆满只差两三个小台阶,这还是萧凡再三压实的结果。
唯一让萧凡无奈的是,红莲烈火的锻体之痛和乌刀炼神之痛,没有减轻分毫,仍旧与先前一般让她难以挣脱。而萧凡的神识和体魄,却也因为日复一日的锤炼越发强大,即便遇上灵启境后期的普通修士,也有一战之力。
离开小世界之前,萧凡向梧桐要来了一个空间法器,是一只古朴的臂环。里面装的既不是灵草丹药,也没有功法秘籍,而是一大堆瓶瓶罐罐、锅瓦瓢盆之类的东西,盛装着各种各样的食物调料。小豹子对小世界里的各种灵果依依不舍,抱着一株结有火红果实的小树不撒手,大眼睛里蕴满了泪光。
萧凡无奈地摘了几颗收进玉瓶,一罐灵乳也装走小半,小世界里众多天才地宝,都是以后危急关头可以救命的东西。
在他们准备离去的一天,小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原住居民均前来送行。
一只神出鬼没的老蚌开合着蚌壳,送予他们两颗拳头大的七彩蚌珠;第一次见萧凡撒丫子狂奔的老树也现出了身形,赠了他们一截枝干,还有几枚长相奇特的果实。
漂亮的菱形翎羽,奇妙的彩色土壤,精美灵巧的贝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捧在手里,萧凡一阵愕然。小豹子眨着大眼,灵光闪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来回翻弄。
最后,他们收到了两张千幻神皮。
这是一株神藤送出的,他能动的时候,吓了萧凡一大跳。方来到这片小世界时,萧凡除了睡梧桐枝干间的鸟巢,便是躺在神藤编织出的摇椅里晃秋千,从来不知道竟也是原住居民之一。
千幻神皮是神藤的果实蜕变所留,类似于蛇的残蜕。它能够遮掩人的气息,变换容貌,是萧凡目前最求之不得的东西。修罗秘典中记有能够改变容貌和气息的秘法,而今萧凡却修为不足,不能贸然修炼,千幻神皮刚好弥补了这段空缺。
这一次离开,便是生死历练。梧桐将带着小世界继续游历,与萧凡他们背道而驰,再次相见便不知是在何时何地了。遮掩气息,混迹芸芸众生,能将一些危险化于无形。
“前辈,保重。”
萧凡施大礼,临行辞别。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却深知梧桐恩情于自身之重,这一拜凝聚了心绪万千,认真而专注。“会再见的,”老人拉起萧凡,笑容在阳光下有一种奇特的让人心安的力量,“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萧凡眼中闪过夺目的光彩,一瞬间又有万千光景闪过心头,一幕幕牵绊和思虑萦绕心海,迟疑了片刻。
“机缘而已,不必强求。”梧桐仿佛看懂了她此刻的顾虑,微微一笑,并不介怀。
“前辈见笑了。我既身怀异数,自身将来生死难料,又怎么能心安理得承前辈倾囊相授。”
萧凡轻叹一口气,目光变得郑重无比,“萧凡在此立誓,此生必将寻得最合适之人,承前辈衣钵,传神法于世。”
老人注视着萧凡,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底。幼童的眼睛,坦诚而郑重,许着无比坚毅的誓言。
“好。”良久之后,老人点了点头,笑容如夕阳般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