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赶紧净手开始接生，他慢慢地将婴儿的胡萝卜般的小腿慢慢推进母体，女人不停地哼哼着；杜先生慢慢将手伸进女人体内，缓缓拨正胎位；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女人子宫的任何收缩。
杜先生冲着小六子叫到：“你快点把她扶起来倒背在身后！”
男人依照杜先生的话小心翼翼地将女人从棺材般的床上扶起，在杜先生的帮助下背对背，膀子套膀子地将女人吃力地背了起来。
杜先生弯下腰双手托在女人两腿之间，然后吩咐男人道：“你原地轻轻跳动几下！”
小六子便原地跳了起来，女人如同一只膨胀的口袋软绵绵地挂在男人的后背上，随着男人的跳动一上一下地颠簸着。
“用力挣啊，孩子要不行了！”杜先生猛地对着已经神志不清的女人耳边一声暴喝。
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婴从母体里落在了杜先生的手中，此时独眼的马婆婆手持一只破旧的灯笼颠颠地走了进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杜先生看见女婴双目紧闭，小手紧紧握成拳头；满面青紫一声不哭一动不动。杜先生猛地一章击在婴儿的臀部，只听见女婴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大口羊水；“哇”的一声啼哭起来。
小六子小心翼翼地把女人安置在床上，女人仍旧在不停地在流血；小六子不知所措的望着杜先生。
杜先生将女婴轻轻递给了马婆婆，马婆婆早就准备好了一盆温水；于是她便放下灯笼，用她枯树枝般的双手接过婴儿抱到外面清洗去了。
杜先生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三七止血散”，一半塞入女人体内，一半交给小六子；让他和入温水喂女人喝了下去。
女人血崩已止，昏昏沉沉睡去，小六子引杜先生至堂屋坐下；打来热水让先生擦洗一番。独眼马婆婆已给女婴洗过了澡，抱过来让杜先生和小六子观看；只见女婴已经安然入睡，只是脸色发青，不像一般婴孩的红润。
小六子从马婆婆手里抱过孩子，豆大的泪珠就簌簌落下，嘴里嘀咕道：“我可怜的孩子！”边说边抱着孩子送进内室去了。
杜先生不免暗自奇怪，这看似冷漠的男子居然有如同妇人般的细腻感情。
此时马婆婆已经用只木盘子端来几碗吃食，热气腾腾很是诱人。操劳半宿，杜先生感觉到肚子确实是饿了；于是毫不客气地端起一碗就吃。马婆婆端在盘子一颠一拐的走进了内室，原来她不仅仅瞎了一只眼，还跛了一条腿。
碗里是三只晶莹剔透，白里透黄的荷包蛋。杜先生用筷子把一只鸡蛋就着碗拨到嘴边，就嗅到一股奇怪的腥味；不由一阵呕心，正待不吃，那鸡蛋却自己滑入嘴里；顺势就囫囵吞枣般地进了肚子。
杜先生只感觉这荷包蛋腥滑无比，看似热气腾腾入到腹中却感觉冰凉。于是赶紧放下碗，仔细察看剩下的两只鸡蛋，却并无异样；杜先生心理疑惑便不敢再吃。
马婆婆端着空盘子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看见杜先生对着桌上的鸡蛋发愣；便说道：“先生不必客气，一起吃了吧；山野之地也拿不出啥好东西招待贵客，几只鸡蛋不成敬意。”
杜先生唯唯诺诺地推辞道：“谢谢婆婆，我，我并不十分饥饿；吃一只已经很好了！呵呵……”
马婆婆也不再勉强，却自己端起碗来把两只荷包蛋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小六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杜先生道：“多蒙先生救命之恩，这点钱权当药费；还请先生不要嫌少！”
杜先生委婉推迟道：“不是什么大事，钱就留着给产妇和孩子买点东西滋养滋养吧！”
“这如何使得！深更半夜又下着大雨让先生如此受累，万万不可！”小六子执意不肯，马婆婆也在一旁帮劝。
杜先生见推托不掉便接过钞票一看，是两张五元的钱；于是灌起一张在口袋里说：“那我就收五块钱就够了，这一张还请你收回。”小六子也不再勉强，接过钱说：“夜已深了，让我送先生回去吧！”
杜先生随着小六子走出屋门，一看雨已经停了；便对小六子和站在门口的马婆婆说道：“你们还是在家照顾娘俩吧，我自己能回去！”
马婆婆手提一盏破旧灯笼说道：“我就不送先生了，小六子把先生送回去吧！不下雨了，可以把灯笼带上！我在家看着她们。”
小刘子接过灯笼背着药箱在前面走，杜先生紧随其后。
弯过那个小山头，杜先生说道：“这里我已经认识路了，东南就是上胡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此时，一弯弦月在云后钻出了尖尖的脑袋。雨后的山野到处一片蛙啼虫鸣，如同一首大自然的交响乐。
小六子望望天说道：“既然如此；先生就提着这灯笼回去吧，山路泥泞，还请先生慢行！”
杜先生挥挥手说：“月亮出来了，看得见！灯笼你带回去吧。”
说完，上前一步接过药箱背在身上就要赶路。小六子在身后说道：“先生的大恩大德今生难报，来世小六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先生。”
杜先生心理嘀咕道：“就这么大个事！这人居然要来生相报。呵呵，真婆婆妈妈的！”
于是，转身说道：“不是啥大事情！你不必牵挂在心，还是请回吧！”
忽然杜先生看到，小六子身后跟着许多人，那些人全都衣衫破旧无声无息地跟着小六子一起向着杜先生挥手送别。
这些山民可真淳朴啊！一点点小事居然全村出动；杜先生边走边想；可是不对啊，这应该是三更了，他们怎么都不睡觉？再说刚才来时也没看到有别的人家啊？
一觉醒来，杜先生发现自己还睡在自家堂屋里的躺椅之上，真是好累啊，居然会作了一个如此古怪的梦？他从躺椅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浑身骨架隐隐酸痛，好象自己真没睡觉；而是赶了一夜的山路一样。哎，年岁不饶人啊！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杜先生打开门一看，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忽然门口地上一样东西引起了杜先生的注意，仔细一看那是一只粗瓷碗，碗里盛着汤剂；杜先生端起碗一嗅是柴胡怯寒姜汤。
天！难道说刚才那奇怪的经历不是做梦？他想起了什么，赶紧一掏口袋，竟然从里面抓出一小团纸灰。
这是烧给死人的纸钱啊！难道说我是遇见脏东西了？可是自己是学道之人啊，再者里屋还悄悄供奉着我茅山派祖师华阳天师的神像呢！（作者按：华阳天师—-名陶弘景（公元456年～536年），字通明，南朝梁时丹徒秣陵（今江苏南京）人。中国古代著名的道教思想家、医药家、炼丹家、文学家，晚号华阳隐居山野，卒谥贞白先生。南朝南齐南梁时期后茅山道派创始人，重要代表性人物；同时也是著名的医学家。）没有理由会有鬼敢来家里招惹我吧？难道说是自己原神出窍去阴世做了回“接生婆”？
杜先生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一阵心烦，肠胃蠕动肚子咕咕作响；喉头一涌嘴一张居然吐出一只四肢僵直的土田鸡（一种长不大的山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