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云”道长原来是一所道观里的主持,解放后“破四旧”,道观被迫解散,庙里的道士作鸟兽散;“妙云”道长也还俗回乡,依本来俗家名叫:杜慎之,悬壶济世;靠为周围百姓行医为生。
文*革开始后,屡屡被当作“牛鬼蛇神”批斗!幸乡里乡亲平时多得益于杜慎之,具尊称其为杜先生。山里人淳朴耿直,不问政治;每逢杜慎之被批时每次都群起而上,保护了杜先生。
杜先生孑然一身,并无家人;还俗后又没婚娶,更无子嗣。靠乡亲们帮助,乃在烟墩山一个名为“靠山屯”的小山村里建起一座三间两厢围有篱笆墙的简陋住宅,从此安家落户终老山泉了。
杜先生医术高超,一般伤风感冒,头痛脑热啥的无不药到病除。而杜先生所用之药,又都是他在山野林间,峰顶谷底采择而来;然后亲自加工煎熬制作而成的。
所以,在一般山民眼里,杜慎之就是一位救世济难的活菩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采药制药,坐堂出诊;年近花甲的杜先生就这样悠然优哉又充实忙碌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有一天,杜先生去十多里路外的一个卧床的病人家出诊归来,走在半路上时,忽然下起了大雨。山路崎岖,又无躲雨之处。杜先生戴上斗笠,一踟一滑的往家赶;回到家里用热水擦洗一番后,颇觉劳累。
于是,泡了一壶茶,躺在摇椅上休息片刻;可是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恍惚中,一阵紧急的打门声惊动了杜先生。杜先生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穿一身黄军装的年轻男人;那个年代青年男女都喜欢穿一身黄军装,腰间扎根牛皮带;显得特别精神,特别威风。
杜先生心里一惊,难道还会有红卫兵找上门来?
男人手里抓把油布伞,奇怪的是外面大雨倾盆;可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干嘣嘣的,头发一丝不苟非常顺贴地伏在头上,就好想刚刚要出门的样子,不像是从下着大雨的外面来的。
男人非常焦急地问道:“请问杜先生杜郎中是住这里吗?”
“哦!你找杜先生有啥事吗?”杜先生客气地把男人往屋里让道:“你先进来吧,外面雨好大;有事请屋里说吧!”
“不了,我不进去了。”男人往屋里瞅了瞅,好象有所顾忌的样子。“看来你就是杜先生了,我老婆生孩子;遇到了倒生横养,娃娃脑袋未出来,倒是脚先生了出来!稳婆(接生婆)想尽办法就是弄不顺当,让我来请先生,现在大人孩子命在旦夕!还请先生务必救命。”
一席话罢,穿军装的男人眼圈红了,“朴”的一声跪在了门外的泥泞之中。
“快快请起!”杜先生慌忙一把扶起男人,虽然隔着衣服;杜先生还是感到男人身体冰凉冰凉的,被杜先生双手扶起后,仍在轻轻地颤抖着!可能是过度紧张和在风雨中赶路太久的原因。
“你好象受了风寒,待我倒一碗柴胡姜汤给你喝了!我去收拾下东西就随你去!”杜先生说完转身从屋里的一个坛子中舀出一碗黑呼呼的药汤递给门外的男人。
杜先生穿上雨衣戴上斗笠走到门外,男人抢过杜先生的药箱背在肩头,打着伞在前面引路而去。
男人走得快,不是回头看看杜先生;杜先生虽然年近花甲,可是身手矫健并不亚于年轻人。男人可能牵挂着妻儿的安慰;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地在雨中快速前进。
杜先生只感到路并不象傍晚回家时那么泥泞难走,只是这几年这山前山后方圆三十里都被他走熟了,三十里地内的人他也基本熟悉;可是男人现在带他走的却好象是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可这男人他好象却有点面善,却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了!
雨渐渐停了,杜先生问道:“还有多远啊?”
“快了,转过前面那个小山头就是了!”男人并不回头,手朝前一指说道。
“哦!好象我们走了有七八里路了,该到了上胡村了吧?对了,你是那家的孩子啊?我看着好象有点面生呢!”
“这里不是上胡村,往东南才到上胡村;我们走的是西南!
我是上胡村张老三家外甥。”男人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淡了。
夜色下,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蓦然出现在杜先生的视野里;房子里隐隐透出昏暗的灯光。这山区里许多看护山林的山民是独立而居的,也通不上电,只能点油灯。所以,在夜半的山野里出现这么一座透出诡异灯火的房子,杜先生并不感到奇怪。
走近一看,这房子居然还是茅草顶土坯墙;虽然很新,但可以看出这家的主人并不宽裕。
男人推开柴门,里屋传出一个妇人痛苦的呻吟。
听到门响,从里屋走出一个头挽发髻,带着蓝布围裙的老太婆,老太婆瘦得皮包骨头,好象风一吹就会跌到的样子;她瞎了一只右眼,唯一的左眼里却闪出熠熠的光芒。
看到杜先生,她沙哑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门轴缓慢地转动,一点点撕扯着你的心;她对着穿黄军装的男人说道:“原来是杜先生来了!看来你的鬼娃娃有救了!”
杜先生脱下斗笠和雨衣,顺手挂在门边的墙上;拿起药箱就要进入内室;那个沙哑的声音忽然说道:“先生你慢慢忙!我去烧水,顺便帮先生准备一点夜餐!小六子,你跟先生进去帮帮忙吧!”
“哦!”那个被唤做小六子的穿军装的男人应声道:“有劳马婆婆了,厨房米缸里还有些鸡蛋,是准备媳妇坐月子吃的;就请你煮几碗荷包蛋吧!”
杜先生已经掀起里屋门上的稻草帘子,一头钻了进去。只见屋里点着几支白蜡烛,昏黄的火光明明暗暗地闪烁着,在烛光的照映下,杜先生看到如同棺材一样漆黑漆黑的围着围板的床;床上躺着一个满脸惨白的女人,女人无力的呻吟着;下身已经淹没在猩红的血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