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记补遗
（一）
往者草《都门钓鱼记》，仓卒印行，赖吾友林君仲易之力为多，可感也，此时所为记，有不能详者，有遗其精摭其误者，为作补遗，傥他日再版时，林君或肯为附于篇末乎？壬申四月下旬记。
鲫鱼肉最鲜美，为立夏后讫夏至前。此际鳞皆被金光，灿烂耀目，不及此时，鱼特患瘦，一逾此时，鱼乃过肥，过肥则肉坚，不鲜嫩，二者之失维均：此善食鲫者所能知也。鲫鱼自立夏后始产卵，讫夏至止，为其身体一大变化，钓之者在此时期，多不易得，即得，亦鲜巨者。北平在四五月间每苦旱，旱则蚯蚓不肥，入土深难致。而钓者又不习鱼之性，徒苦饵之不易得，即得鱼亦不喜食，固无怪鱼之不易钓也。吾往者颇亦病此，作是徒羡鱼美，苦致之莫由。自吾以河中小白虾为饵，“戳草”“钓底”得独多，然后知鲫鱼在产卵期间，独以小虾为食，故其鳞泽而有光，其肉鲜美，而向之病鱼难致患饵不肥者，转觉取之易易焉。
“钓底”所用浮子，以雁翎孔雀翎为最佳，二者茎圆体轻，精确乃无匹。今市售钓具者，翎皆方茎，体特重，感动迟缓，不能确知鱼吞饵状，然视日人所制为种种形状者，则犹觉彼善于此。一日在北海公园观钓，钓者二人，持鱼竿皆精美，浮子频动，频掣而久不得鱼。浮子长可四寸，径分许，棱然作奇觚，一用日人木制，泽以彩绘，色殷红，望之若塔状，鱼方吞，浮子已摇荡，既摇荡则又寂然，久又动，摇荡如故，则又寂然，若是屡，卒不可掣。钓者于法颇精，能视浮子之动，而知鱼吞入与否。今见浮子之摇荡为未曾吞入，故不掣，而旁观者可两句钟，浮子摇荡已十数，终未吞，而钓者固未知浮子之彩绘易为鱼见，欲吞惊逸，卒莫得也。吾不忍其无所获，告之故，易以白色形小之鸟翎浮子，连有获，浮子之关乎钓有如是。
（二）
“钓底”所用之丝，愈细愈妙，其质以野蚕丝六条各二合再三合之，此丝坚而任重，不虞断。日人钓丝非不佳，惟不细密，稍动易为鱼见，故不可用。另一种丝，为化学制，半透明，遇水则柔，坚挺有力，惟其感动迟缓，每多误事。市上售钓丝者，多用熟丝线三合之，俗谓之扎花线，体重脆弱，不耐久，不任重。善钓鱼者，他皆可假手于人，惟丝非匠心独运不可。盖丝制一有不合，不能任意投掣也。在昔造办处有某君，精制丝，丝入水则透明若无物，结绳精密而匀停，细若发，力可任五六斤，友人郭君尚保有一丝，已朽，不忍弃也。去年吾“戳草”于万生园，鱼咋草，声巨而洪，喜遇巨鱼，亟投饵，饵甫入草，澎然吞入口，左右萍藻为之震动，疾掣之，起巨浪，水花四溅，竿为折，鱼独不得脱，力牵出，庞然老鲫也，归而权之，得斤又四两有奇。同日遇鲇鱼，误食饵，既上钩，知非鲫鱼，故纵之，苦不脱，牵出，其长尺又半，是皆钓丝之精也。
（三）
吾前记“钓底”，视浮子之摆动定鱼之大小，文虽不工，自谓颇足以曲曲传其窍要。去年于北海公园船坞之前“钓底”，“搭窠”之后，垂丝投饵，静坐而视其浮子，浮子矗然屹不动，可半时，鱼渐集，双泡频自水底涌上，凝视其变动，久久浮子寂然，双泡涌如故，心焉异之。时有二友，皆精于钓，相与议，避而之他，吾独以为巨鱼将至，姑俟之。历又一刻钟，浮子陡动。先是浮子直立不面，出水可寸许，水面忽起双泡，泡灭又起，浮子动，仅一上下，渐自下而上，倾侧欲跌，二友鼓掌曰，鱼果至矣，吾掣之，巨浪汹涌，水花四溅，竿曲丝直，力提而不能出水，于是起而执竿，逆退而曳其丝，二友则立岸旁俟之，防其他变，时鱼已上钩，而尚未见所钩者为何鱼也，曳近岸，友乃狂呼。提而出，得巨鲫，其长尺有半，金鳞乌首，目灼灼视人，归而权之，得二斤许。友理竿丝，欲再钓，吾执不可，友垂丝历一句钟，浮子寂如故，吾促之他，友每以巨鱼将至见拒，直至夕阳已下，柳烟瞑合，方止，卒无所得焉。此鱼既硕大，鱼之小者不敢至，故“搭窠”之后，不见他鱼，既钩之后，鱼不敢复至也。按北京一二斤许之老鲫，为吾所钓者，以万生园为独多。项城当国时，北海为公府消防队驻警，吾识其主者得入钓，所钓皆巨鱼，然未有如此次“钓底”所得者。
（四）
友人言：北海公园静心斋前“戏白鱼”，所获颇多，但其地多芦草，时为黑鱼、黄鳝所困。“戏白鱼”须长竿，长竿之竹苇皆精，遇黑鱼或鳝，十九损折。犹忆往年垂钓时，用四截“跷竿”，竿为数十年前物，下二截之竹与上二截之苇，殷红成一色，温润有光。
以生丝系钩，饵青虾，入水诱白鱼，竿长而精，鱼之巨细，吞之浅深，由竿传之手握处，若目见，故所获多而巨。方狂喜，遇巨吞，力迟而凝重，吞之力自钩而传之丝，自丝而竿而传之手，两手为之战，举目视竿尖，尖为鱼掣，反倾伸入水，自以为非黑鱼即黄鳝，此竿将为所损，不敢轻为掣也。疾起立，执竿逆退徐徐而撤其竿，鱼欲左，竿随之左，鱼欲右，则反折竿而右随之，一任鱼之力脱，不为强掣，意谓鱼脱钩不损吾竿乃为幸，顾鱼卒不可脱，历十余分钟，竿之末截已撤回，再徐撤，四截俱尽，手已执丝，竿得不损，胆为之壮，鱼尚挣脱不得，一掣出水，则为巨首之鲫，非黑鱼亦非鳝也，权之得斤有半，然已汗流浃背矣。
（五）
《钓鱼记》中尚有记“戳草”未详尽者，“戳草”之饵，二三月蚯蚓不易得，以河底污泥中所生小红虫为最佳。小红虫生河底污泥中，大者约长三分，作胭脂色，嗅之有微腥，俗谓之“胭脂虫”。二三月之鱼，尚不浮出，池沼之草，亦未满铺，于此之际，若专就草际寻觅，殆若缘木之求，其时苇笋方出水，放两三叶，鱼于水底多就苇根处觅食，其时自已历午未而止，钓者于此，则执竿具饵，即苇笋处而俟，见水泡自河底翻而上浮，或一二次，或连续五六次，则知鱼潜水底，就苇根觅食：即以饵投之，竿欲精，腕欲稳，自水面徐徐沉下，勿遽动，勿左右荡，鱼见红虫遽吞饵，为力绝猛，俟其线稍偏，即掣之，所得时有大者，俗谓此曰“戳筋”，“筋”谓因鱼吞食而生之水泡也。鱼既在苇根处觅食，其荡漾旋转，往往荡动露出水面之苇，人观苇之荡动，即可审鱼之所在，随其动遽以饵投之，手欲敏，投欲确，勿摇动，勿遽提，必俟鱼吞方掣。当其审动而投饵也，饵投入之处，必距苇茎寸余远，方不致钩为苇缠，纠纽不开，俟饵既吞而线倾侧也，择不为苇碍者掣出之，方不致鱼为苇阻，拨刺脱钩，俗谓此曰“戳扛”，“扛”谓鱼在水中有苇茎为识也。此二者可同时行之，饵皆宜用“胭脂虫”，若钓术未精，竿掣未善，则往往钩缠苇际，线断竿折。盖“戳草”中以此为最难也。
钓鱼答客问
（一）
往者不自量其力，举所知为都门四记（豢鸽、钓鱼、艺兰、蟋蟀），三者且有单行本，今日视之，直同儿戏，文不足观，义多肤浅，犹有不克深入共窍者，甚矣一技之难也。乃者王君孤云雅有同嗜，辱书以钓鱼之法为问，敢不再举所知，以就正于当代君子，而孤云君之垂询，颇亦近于道者也。宣和时，酒店壁间有句云：“是非不到钓鱼处，荣辱常随骑马人。”吾之多嗜，是与非竟及于钓鱼处矣，悲夫！
钓鱼的地点，自以北海公园为佳，但是您所写的方法，如“戳草”“钓底”，往往“戳草”竟日不见一鱼，即偶有发见，送下饵去，鱼已走去，岂是池中无鱼？抑是方法不善？在我试行您的方法，差不多已经过一年时期，而所谓“戳”，从未钓到一尾鱼，至于“钓底”，比较的似有把握，而您所列的方法和手续，也不免有繁缛或故事张皇的毛病。……
来书一节。
北海公园，地点设备……皆甚合于娱乐，惟钓鱼贵幽静，地愈幽僻，人迹愈稀，愈适于钓，北海公园为青年男女漫游之所，桨声人伙，鱼乃不得安居，此最不适于“戳草”也。深秋之际，水燥日蒸，三希堂左右，容或可以投饵，以地点论，自以天然博物院为最宜。天然博物院水道四通，“黑水洋”尤为巨鱼潜息之所，时届立夏，地静草肥，唼唼之声，时出萍藻，历夏徂秋，直至结冰之前，无不可以“戳草”，亦无时不得见鱼。盖戳鱼之地，水面不宜过宽，两岸丰草，用为隐避，就地形论，北海与中南海皆失之辽阔，转不如天安门前玉栏长池为合于势也。
（二）
“戳草”之关于天气者，又有说。雨后阴霾，狂风未息，乍阴乍晴，忽寒忽燠，皆不宜，以鱼不上浮也。天清气和，日暖风微，快雨时晴，暑酷不濡，遇此天气，鱼皆上浮，隐身草际，咋然而鸣，于时投饵，易同探囊，随所指而取焉，法盖莫易于此者。虽然其关乎技者，则又有说。“钓底”者，鱼觅人也，鱼之大小觅否在乎鱼，人俟之，累日而鱼不至，或有至，又有吞与不吞，至而吞，吞而非小鱼，则为幸，小者或仅一吞，或竟日不得一吞，使人颇不耐也。惟其法易，故“钓底”者每为人喜，甚畅适焉。“戳草”者，人觅鱼也，人之觅，务巨务多，声之细且脆者，审为鱼之小，辄舍去，务其声洪而实大者，故“戳草”之得鱼巨且多。惟其可以多，可以得其巨者，在技则非熟练不为功。一须审音也，鱼咋草，口之声与水草和，声滃然而远，鱼有小大，小者声弱而浮，大者洪沉，尤大者声尤凝重，鱼之发声非一，声愈众，别其巨细愈宜审，声在左，右觅则失之，声在右，左求则无得，故欲“戳草”须先审音，音既可以别沉浮轻重左右，则觅而求之。二须辨向也，鱼之咋草，声随草出，草因咋动，若雷电然，一瞬转即逝也，耳与目会，音与迹合，随声觅动，动已形得，不误投，不过听，如所闻而不有差误，夫然后始可谓人觅鱼也。因声得迹，迹之状由于力，力之来有自，迹之动有方，于是审其所自，察其所之，而鱼之头尾可以推知其所向矣，得其迹，审其口之所向，迎合其口而投以饵，故三次准确也。
（三）
“戳草”所用竿，都为三节，每节长约六七尺，间有用八尺四节者（共长三丈余），竿须柔韧而直，可任意短长之，音审向辨，随所辨以饵直指其处而投之，则手技非纯熟准确不可，不则不为鱼见，不则误有所投，不则致惊鱼遁也。自咋草之发声，至鱼之吞咽，其间仅能以分秒计，鱼既得食，前鳍鼓张，头上昂，身乃倒退，若投饵于既退之后，则鱼有他适之虞，纵投饵准确，而为时已宴，故须敬速也，心与手应，手与鱼合，“戳草”之为乐，殆有非枯坐垂丝，目睁心悬，殷殷然望浮子之有动，而思一掣得鱼比也。吾前所书“钓底”之手续与方法，初非故为张大，每当春夏之交，鱼辄择水草深处产卵，卵后尤不忍他去，辄就其处监护其生长，水深草密，艰于投饵，故必用“锚刀”以刈除可以投饵之草，刈除既竣，造成井形之窠，投米谷其中，诱鱼使至，当夫刈除投米之后，所诱来者率多寸许之小鱼，稍巨者每不肯至，或不敢即至，而水中经此刈投，巨大之鱼，固已注意及矣，钓者此际，最忌投饵，沉其机以观其变，必俟水面已起有双泡，双泡，为巨鱼来食之证，然后以饵投之，否则频为小鱼所食，大鱼愈不敢至矣。“钓底”必要之手续，曰择水草，造窠，投米，相机，缺其一往往枯坐，盖此法虽为人俟鱼，又谓之鱼觅人，然果行之有道，亦颇有趣也。若夫风和日永，即北海柳阴深处静观男女竞渡，心疲目眩，浮子频动，茫然且无知，是岂法之不善乎？
（四）
您的办法，最好是“戏白鱼”，因为既省目力，又可以日夜行之。我很在北海里戏过几次，划着小船，停到水心，夕阳既下，烟波乍起，用很短的竿，只须探到草边叶下，不消几分钟，便可得到一尾细鳞白，这是多么美的事？但是这种方法，为什么只限于一定的时间，或者是只这种鱼是如此么？
来书又一节。
鱼之性随其类而有不同，因之捕鱼之法，亦随之而异。白鱼之食料惟虾，他且不食，故其目敏锐，其行若飞。虾之性自日出迄日夕，多潜岸边水底不甚游行，日将夕，则跳踉于萍藻间，作长夜之游，故捕虾者，日中多在岸边堤次也，白鱼目既敏锐，其力可视数丈外，岸旁之人行树影，反映河中，腹虽饥困，不敢近岸，鱼愈大愈然，日渐瞑虾已游行，隐身叶底草边，伺机捕食，咋然有声，故人得于此时捕之，惟此鱼惟然，他不适也。
有一日我俩依着您的方法，在一个浓绿的柳树底下“钓底”，果然得着了许多鱼。但有的时候，鱼已经钓出到水面，而它拨刺的一挣扎，竟自逃下水去，这或者是钓钩的不良？您能不能介绍我一个好钓钩的制造者？
来书一节。
谨按所谓“我俩”，全书只两见，究所指为何，姑不具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钓钩之于钓鱼，其所关至重且大。往往因用钩之不良，致鱼脱钩而去，在“钓底”者，尚不多见，独至钓白鱼，则非佳钩不可。因其鱼拨刺之力绝大，既钩之后，掣之上岸，脱钩而复逃入水者，殆为恒见之事。故鱼钩之制，非有特殊之研究，则往往偾事。在昔年有号称纪聋子者，以制钩名，其所制以德国之钢针，而环之，刻为倒掣之刺，钩环之状，随所用钓之鱼而不同，既环之后，虽强力不可复屈伸，倒掣之刺，圆团而细锐，利于刺入而难于脱出，无论钓何鱼，皆不脱，而取值每柄自二文钱直增至铜圆二枚，亦已廉矣。钩制之尤难得者，为清宫造办处，造办处在昔多艺人，凡所制作无不精妙，而鱼钩特其一，顾极难得，吾十数年前辗转获一柄，精巧殆无其匹，钩之柄镌“造办处”三字，非精目不辨，以之“戳草”，无虚掣，可宝也。自尔，制鱼钩者皆俗手，无特制，其为弊，易脱，遇巨鱼且伸直，鱼食饵一掣不获刺入口，而钩之尖端与倒掣之刺，皆扁阔而不圆细锐敏，故钩刺入鱼之伤口极大，大故易脱，幸不脱而鱼亦不得活，转不如外国制尚可应用。外国鱼钩以俄人制最精，次为日本，俄日所制，尖端皆敏锐，易钩不易脱，惟其伤口皆大，遇巨鱼或为萍藻所阻，不得一掣出水，则往往为所挣脱，然求之今日，已觉此善于彼，抑吾犹有说，鱼之脱不脱，虽皆恃乎钩，而钓竿之精否，亦不可谓无关。钓竿之为质，尚苇而忌竹，吾已屡言之，苇之性坚柔而韧，弹之力绝强，其顶端用着芦花之柄为之，尤不易折，丝系顶端，随鱼挣扎拨刺而嬗动之，鱼欲左，竿则随之左，鱼右则随之右，自人手握竿直至钩鱼之口，能保持相当之牵引力，鱼虽巨，用大力挣，其伤口亦不扩大，纵所钩着之处极浅，亦不易脱落也。吾往者好钓鱼，吾以为钓鱼最美快之时，乃在一掣而得，鱼未牵出，手握钓竿，观其戏水，是非竿与钩皆精，则未有不失意者，至于既得之后，纳诸罟中，瞑烟四起，携之归家，举示妻子，烹而大嚼，则非吾所引为快者也。
钓竿
（上）
囊岁草《钓鱼记》，于钓竿所知未能周。竭数年力搜讨，渐有积，且得两友。为书如后。
明人墨盛称程（君房）方，（子鲁）程以墨侠，不可利致，特为士林重。钓竿制，有利可致者，有独以侠称，力与利皆不可致，其所制独出心裁，精妙罕俦，较力可致者，岂第天壤！
往者不自揆，曾出所藏钓具于青年会参与展览，尔后识傅君懋儒，懋儒因言有牛君子和者，见所展览，以为无足奇，吾自是知两君皆深于此道，乃恨相见晚。
两君钓竿皆合作，所谓相得而益彰。两君富于资，多闲。选竹曾遍走九城；掘苇，非东郊乐家花园不取；市白丝，动辄数十元；竿口缠蛇皮，皮非蒙胡琴者不用；漆皆精品，不佐桐油，其关于资料者如此。制一竿，以漆之故，费时且三年。
（中）
竹既选配，制为两截，凿通，灌脂，经秋冬不裂损。梳白丝使栉比，无棼。两君挟竿赴茶馆，辟静室，对坐，各手一竿交互相持，相缠丝，排比若缎，若文锦，每日各缠十余节，每节约二寸许，则已腕酸臂痛目痴矣。若是者两三日，始各尽一竿。
竿与竿相接，其接笋处谓之口，口以丝缠结，已牢固，不可破，顾犹有所虞。熬膘取清，蛇皮截为片断，横包，惟固。蛇皮遇温水性展，干则紧缩，温湿包，比干，益坚固有力。
缠既竟，俟伏日阴雨，先以漆涂缠丝，俟干再漆，如是才两三次，秋飙已至，则不复能漆，历三年，漆八九遍，竿成。温润莹澈，发奇光，丝缠闪闪若金箍，远非市售所能比。或有问：“竿精若此，以之钓，宜若有得，得且大而多？”是则不必然，亦聊以示不苟焉耳。
（下）
傅君精于缠丝制钩，牛君于配竿敷漆皆有独到之处，二君盖相得而益彰。所合作不下数十具，皆非可以利致以力取。世有慕二君者，纳交追随，十数年或不得。相交骤，一见倾心，不必假杯酒，举竿赠，以为欣有托。故吾谓两君若程君房，盖独以侠闻。
按北京在三四十年前，东西城所尚不同。以钓竿艺术论，西城钓者向不用漆，白竹，不去皮，不假磨治，凿通，内灌生桐油，浸润俾勿裂，外以用久，温润莹泽若紫玉，雅洁绝伦。吾曾获一“白鱼竿”，四截，每截长九尺有八，色殷红，为锦华斋主所手制，主人于姓，以制竿名，亦为难觏之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