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白,欢喜镇的小路上便出现一抹红色的身影。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穿了件极不合身的大红衣。火一样的颜色,瑰丽炫目。
吴攸依旧进行着早晚跑步的活动,圈数减了一半,只需跑一圈即可。通过练习,她如今身轻如燕,跑起来完全不吃力,回去后也不会睡意沉沉的。
欢喜镇的景色很好看,水稻已弯了腰,青中带黄。早上的鸟儿都无比勤快,空中时不时飞过几道剪影,灵活轻快。出门的人不多,吴攸已认得大半,笑嘻嘻地与每一个人打招呼。
若没有身后那只跟屁虫,一切都很完美。她嘟着嘴朝后看去,不远的树上红衣刺目,如着火般,极其违和。见她看自己,花陌归抿嘴一笑,朝她眨眨右眼,吓得她赶紧转回头继续跑。
妖孽,还学会对她放电了……
五天前,这只虫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不近也不远,刚好能让她看到他。他还真是闲得无聊了,在展示他的优越感吗?吴攸愤愤道,不由加快了脚步。
麻利地跑回客栈,利索地洗了个澡,她不甘不愿地走到隔壁房间,果见那一抹红正在对她笑。揉揉脑,她慢吞吞地走进去叫了声“师叔”,然后两道红大眼瞪小眼。她真不明白,师叔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竟让这家伙每日三餐都和他们一起吃,看到那副脸嘴她都可以被气饱了。
想着她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然后在花陌归下筷之前将他看中的菜给抢了。两人明争暗斗,尤离也没有多加理会,吃完饭便各自干各自的。
接近午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把昏昏欲睡的吴攸吵醒了。望了眼成白色的太阳,她明智地选择呆在屋里,管他外面天翻地覆。重新拾起石杵,将最后一点药磨完。沈母的病情已得到控制,再调养半个多月便能下床,至于沈昕昊,吴攸用手撑着脑袋,她几经打探也没有得到他任何消息,这痞子已失踪了半个多月了。韦又晴为了这事不知跑了隔壁多少村子,娄知县也派人查询,还是没有结果。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般。
心里有另一种猜测,吴攸却不敢告诉韦又晴。就在沈昕昊失踪的同一天,娄知县颁布命令:未得官府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炎浪山,若有知情不报者,将连坐。当日便派了一小队官兵守着入口。
流言四起,不少百姓开始传炎浪山中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让官府严阵以待。吴攸知道,娄知县定是知道里面有不安全的人,才会禁止这些百姓进入。这样爱民而又不得罪各方势力的官员,已经难见了。
各处都找不到那痞子,其又不是会丢下家的人,那只有一种可能,进了炎浪山。
将药一一装好,按种类分为两类,一类是给沈母的,另一类则是给救世堂的。很多事本不必她做,可师叔总怕她闲着,便安排了不少事,吴攸也不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等傍晚跑步之时,再将这些药给他们送去吧。
院外传来脚步声,声音轻盈,是个女子。吴攸愣住凝神谛听,听到一半便兴奋地跳起来,冲出门一把抱住来人。
额间坠饰轻晃,声音魅惑甜美。来人正是汪明月。
吴攸一把将她拉进屋,开心地左看右看:“月姐姐,真的是你啊?”
“那攸儿希望是谁?”汪明月打趣,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点。
“楼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恩。”她点头,“听尤神医说,攸儿最近可勤快了。有什么好事说给姐姐听听。”
吴攸便将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不过说起齐逸找她,她故意上当,便说得极为简略,至于两人相处的其他事更是一字不提。汪明月抿嘴看她,听出端疑也未为难她,只叹息道:“攸儿也长大咯。”
长大的人便有心事,长大的人便可以谈婚论嫁了。听出她的弦外音,吴攸羞红了脸,低头啃西瓜。
“你身上穿的是霓凰火衣吧,花花公子舍得将这宝贝借你,我们攸儿还真是有福气。只是,”话语一顿,“这可是无数人觊觎的宝贝,在花陌归手里也罢了,到了攸儿手中就要小心那些贪婪的人了。”
她这话使得吴攸猛得抬头。她只觉得这衣服好,天然的调温器,竟将这显而易见的道理给忘了。花陌归武功高强,不怕他人来抢,可这宝贝到了自己手里就不一样了。若无花陌归这些日子的跟随,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警告,怕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身子不由打了个寒战,她的脸更红了,这一半是被自己的蠢给气的,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小人心而羞愧。
“现在明白便好了。”汪明月说完便走向内间,柔柔道,“舟车劳顿,乏的很啊,让姐姐先睡一觉。”说完就不理吴攸了。
为了不打扰汪明月休息,吴攸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偷偷跑到花陌归门口,踌躇半刻,她推门而进,便见浴桶外结实的后背,赶紧捂住脸,她惊叫出声。
门已大敞开,她没办法淡定地将门关上,只能将眼闭得紧紧的,以此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偷看。
这……这家伙怎么大白天的洗澡啊……
她欲哭无泪。
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不知该怎么办时,温润的手将她的手拿下,她一个哆嗦,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花陌归浑身水汽,随意披了件白色亵衣,发上的水一直往下掉,神色淡然地看着她。
“啊,那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她磕磕巴巴道,不知该如何解释。
星目轻眨,他转身进屋:“进来。”
他不愿提起这事,她自然也就当没发生,红着脸跟他进了屋,坐在椅子上。
眼前的人有些怪,眼皮暗垂,过分安静,有些无精打采。因才洗了澡,他的耳根有些红。气氛尴尬地磨人,吴攸率先开口:“那个,谢谢你这些日子的保护。”
她向来是个坦率的人,有恩便报,有话就说。可每次面对他,她就是说不出口。呢喃了好久,才把这句话说完。至于本该说的后续的话也就全部省略了。
他没有回话,吴攸以为他还在生气,咬唇:“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以小人之心……”
对上那双眸子她的话便说不下去了。花花公子曾几何时用过这样的眼光看她?专注,温柔,不带半分揶揄。
难不成是才睡醒智商还没上线?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摸上他的头,不烫啊――
手被抓住,她愣住了,瞪大了眼:“花,花花公子……”从进来就没听见他叫自己名字,他该不会把自己当作其他人了吧。吴攸汗颜,觉得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小心翼翼问道。生怕错过他话中的任何一个字。
放开她,花陌归的目光有点凉,闭目静思再也没理过她。
前来道谢,遇到这码事,还真的衰得可以。犹豫半晌,她轻声唤了句,没听见回应才如履薄冰地出了门,并细心地为他把门关上。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闭上的眸猛然睁开。他伸手轻摸自己的脸,有点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