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了无人烟,炎浪山又去不得,日子如水,平淡无趣。吴攸每日从天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期间除了出去找点酿酒的材料,便是在四间天字号中晃荡。
摆着小脑袋无聊地看莫染尘与汪明月下棋,吴攸的耐性用光后便转到隔壁找花花公子。门虚掩,她推门而入,便见花陌归穿着件火红的衣裳。这衣裳很好看,除了银线勾勒云纹,上面还绣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直接一幅妙不可言的画卷,给原本俊朗的人增加了几分妖魅。
他该不会是要嫁人吧?!吴攸心里偷乐,脑补花陌归盖上红布头羞怯一笑的场面。
极力忍住笑,她坐到他对面,好奇地伸手去拈宽大的衣袖,却被他笑着躲过。
“你不去烦你的师叔或莫染尘,到我这干嘛?”嗤笑一声,漆黑的眼眨了眨,沉思片刻,脸上方扬起恍然大悟的笑,“吴攸儿,你莫不是被嫌弃了吧?!”
装模作样,变着法子损自己。这人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吗?
觑他一眼,吴攸无奈耸肩:“师叔有书为伴,莫大哥和月姐姐又在下棋。世界上的人都躲起来了,实在无聊得紧,我便来找你消遣时间。怎么,不欢迎啊?”
花陌归笑而不语。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一把贵妃扇,上面镶着几颗蓝色的宝石,扇柄系着好看的流苏,几个银铃铛绑在红色的丝线上,一摇便能听到清脆的铃声。
凉风阵阵,热气顿减。
“这是你从哪家姑娘手里抢过来的?”尾音上扬,大眼睛充满调侃和鄙夷。
漆黑的眼睛眨了眨,积蓄了点泪光,他委屈道:“姑娘能用的东西我就用不得吗?吴攸儿你心中对我存有偏见。”
大男人用这么花里胡哨的扇子他也不害臊,还这么光明正大地回击她。和花花公子比,她的脸皮着实太薄,修炼一百年都未必赶得上。
对面的少女睿智聪敏,却不太会隐藏情绪,心里想的一切都表露在脸上。花陌归一眼便猜出她在想什么,换了个手拿扇子,道:“不要太夸赞我,我可是会骄傲的。当初名弟的表现也很像个男子啊,我竟也被骗了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吴攸撅嘴,被骗?这只奸滑狡诈油腔滑舌的狐狸会被她骗?她会相信才是真正的傻子。还好早日看穿了这家伙的真面貌,不然还真会听信外界类似于“花花公子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等谣言。
这世界太复杂,未尝亲眼得见的有多少是事实?即便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也未必是真。胖叔叔说的对,江湖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不过嘛,吴攸得意笑笑,她吴攸也不是泛泛之辈。
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入口微苦入喉清甜,一杯下去胃部被染上点凉意。她喜欢到他这来讨茶,也喜欢他房间的清凉干爽。不知为何,她便是觉得他这屋比他们的都要舒适。
问出心中的疑虑,花陌归笑,用扇子指着房间四周:“你再仔细看看。”
许是花花公子爱花的癖好,屋里放着几大盆盆栽,里面种植的花树吴攸不认得,便也未多加留心。
这是她第一次观察这些植株,除一盆长得像草,其余都有点像亮晶晶的石头。往后瞧,好奇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阿娘诶——她这才发现这些盆栽背后放着几个小碟,碟中盛着细碎冰块!这家伙也太会享受了吧!难怪这些天伙计总告诉她没冰了,原来都跑到这里来了。
“除此之外,这屋背后长满了常青藤,加上芦荟吊兰等物,温度自然下去了。你们的房间方位不好,常青藤没法生长,阳光直照,自然要热些。”他悠然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当然,还有一事他没有说,也不会说。
其实剩余的天字号也比普通的房要凉爽不少,只不过花陌归这间得了地利和人和,温度更低罢了。谁让自己比他来得晚呢?吴攸躺到一旁的贵妃椅上:“你倒是会享受,可想过我们没有?”
“若我没有想过你吴攸儿,你现在就进不了屋咯……”答非所问,似笑非笑,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知道此人厉害,吴攸也不再多言,反正觉得热的也只是她一个,白天在花花公子这呆着,无聊时有他陪着说说话,也不赖。
十天过去,欢喜镇并没有降温的预兆。倒是天字房闯进一个人,直接扑倒在尤离面前,打破了难得的宁静。
那时正是未时,太阳西了移些。虽有驱蚊药,吴攸还是拿着大蒲扇给白衣仙人边扇风边驱蚊子。尤离静静地坐在房里研磨草药,淡雅的香味从石钵中散发出来,令人神清气爽。吴攸干得更起劲,白衣仙人也没有制止她的意思。
猛然一阵脚步声临近,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身影便跪倒在地,哀求道:“求尤神医救我娘!”
没听见动静,那人使劲磕头,哭得稀里哗啦:“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恳请尤神医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娘吧!只要神医肯出手,我沈昕昊愿意做牛做马!”
说着沈昕昊又望向吴攸,朝她的方向磕头,把吴攸吓了一大跳。
“以前的事都是小的的错,小的给吴姑娘赔罪,只要吴姑娘让尤神医救我娘,你要怎么拿我出气都行!求你们了……”
去的路上,吴攸大概了解了情况。自沈昕昊五岁那年,沈母突然晕倒在田中,从那以后身体便越加虚弱最后只能躺在床上。这些年,沈昕昊找了不少珍贵药材,但都只能保住沈母的命。这几天温度升高,韦母吃什么都是刚吃进去便吐出来,半夜更是突然惊醒吓得在床上大吼大叫,有时却是呼吸急促,半天吐不出气来。他跑去找救世堂的倾老头,但他听了病情后直接摇摇头,让他准备后事。他在救世堂门前跪了一晚上也没人理他。第二天中午,叶小天恰好路过,知道缘由,便将尤离的身份告诉了他。一听到大名鼎鼎的尤神医在四方皆客,沈昕昊想也没想当即便赶了过来。说来这事也巧,那日沈昕昊夜闯天字号被捕,叶小天正好是两个小二中的一个,听到了莫染尘与尤离的对话。不过这事他并没有向外宣传,以免遭惹麻烦。
一行三人步伐匆匆,到沈昕昊家时各自出了一身汗。还未进门便听到呻吟声,沈昕昊快步走进里屋,吴攸和尤离也紧随其后。
房内光线昏暗,天窗很小,一束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金灿灿的阳光中能看到漂浮的尘埃。
屋内并没有多少摆设,简单的桌椅床铺,床旁站着一个焦虑不安的中年男人,床上则躺着个妇人,形销骨立,干枯如柴,那呻吟声便是出自她口。
见沈昕昊回来,沈父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见进来的是两个陌生男女,眉头复又皱起。
“师叔——”那呻吟凄惨得紧,句句撞心,吴攸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串鸡皮疙瘩。说话时白衣仙人已经将手搭在沈母腕上,一瞬后伸手:“员针!”
闻言吴攸赶紧从药箱中拿出针包,取出只长一寸六分的卵形针递给他。尤离快速将员针插在沈母的头上,又道:“利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沈昕昊那得知了事情的原始,沈父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等在旁侧。
吴攸又按吩咐递了几根针给尤离,沈母的呻吟渐衰,最后沉沉睡过去。
半个时辰后,拔出最后一根针,尤离脸色苍白,冒着虚汗。施针耗费心力,吴攸赶紧从怀里掏出手绢将那些汗水拭去,紧张道:“师叔,没事吧?”
沈家父子也趋步上前,询问情况。
沈母并无大病,不过是身体虚弱,伤及心脉,但因为卧病十六年,病根顽固,不易根除。再加上近日天气燥热,使得她夜间多梦魇,身体或麻痹或肢体不得控制。再加上这些年她乱吃药补进,非但没有减轻病情反倒是雪上加霜,不少内脏因药性相克已损毁大半。尤离此举也只能暂时稳住她的病情,令其远离痛苦。
沈家离炎浪山较近,比欢喜镇其他地方都要热上几分,加上屋内并无降温措施,呆久了便像进了蒸笼,吴攸和尤离的衣服已湿了大半。
沈昕昊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没有纸笔,便到隔壁韦家借了过来。在尤离开了药并吩咐好服用的剂量和时间后,沈昕昊跪下给尤离磕了个响头便兴冲冲地要去买药。吴攸叫住他,扯下腰间的荷包,想了会,将银子全拿出来塞到了沈昕昊手中,见他要推辞,她嘟嘴:“你娘的病最重要,等你回来后问你几个问题便两清。”
沈昕昊脸微红,将银子塞进兜里快速离开。
转过身,一旁的白衣仙人面色已红润不少,吴攸咬唇笑道:“师叔,我先去找韦姐姐玩会,晚上再回去。”
尤离点点头,在沈父的声声道谢与称颂中离开。吴攸吩咐沈父不可将他们的身份泄露出去后,便直接跳过墙垣到了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