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温度降下来,倒也是清风徐徐,颇为凉爽快意。
西边太阳红得璀璨夺目,四周围绕五彩霞云。飘飘然,悠悠四扩,醉人心扉。
四方皆客中人渐多起来,在房里呆了一天的客人三三两两而出,街上顿显热闹。天字房只允许房客出入,倒没受多大影响。
秋千上,两人交谈甚欢。少女眉眼弯弯,喜形于色;蓝衣公子笑容温婉,温润如玉。
将沈昕昊的事告知莫染尘后,吴攸忍不住又嘀咕了几句。莫染尘笑着点头:“也巧,我在炎浪山中曾救得一姑娘,不知是否便是吴姑娘口中的韦姑娘?”
“恩?”睁大眼抬头看他。
莫染尘有节律地扇动折扇,乌发轻轻跳动:“那日天色暗淡我正准备出山,听得一声尖叫,便循声而去。路上沿着零落的凤柒花和花篮来到一片林中。在地上发现了位受伤的姑娘。”
黑眼睛转了几转,吴攸幡然醒悟大跳起来:“肯定那沈昕昊见情势不好,便丢下韦又晴独自逃命。难怪在听到我的玩笑话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个混蛋,痞子,搞不好他便是想害死韦又晴!”
越想越气,经过两次接触吴攸本就对沈昕昊无好感,现在认定自己的想法更是气愤填膺,牙齿咬得咯咯响。亏她还想让师叔给他治病呢!
一旁的莫染尘仍慢吞吞地摇着折扇,见她转过身来瞪自己,愣了片刻才笑着将她拉回秋千上:“这些不过是吴姑娘的猜想,不定其中另有隐情,还是过段时间亲自去问问韦姑娘得好。”
吴攸激动归激动,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性。自己在这里根据蛛丝马迹胡猜一气,确实没有亲自去证实来得有效率。那痞子是有些投机取巧耍小聪明,不过心灵应也纯净,不像个阴狠之人。
“那韦又晴伤得怎样?”冷静后吴攸才想起她受伤了。
“没吴姑娘伤得重。”
松口气,吴攸摸摸脸上的伤口。皮已经掉了,四周红扑扑的,隐约能感觉到新生的肉丝。这不摸还没感觉,一摸便觉得伤口痒起来。想到尤离的告诫,她瘪着嘴强制自己不去挠。
她这副受委屈的模样十分有趣,停在伤口处的手指想往前挠挠,但手臂又极力控制,眉头皱成一团。想是她此刻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莫染尘嗤笑了声,握住她的手缓缓带下:“伤口正在长肉,还是不触为好。”
“哇”地一声,吴攸扭头:“可是痒!”随后又叫道,“师叔可过分了,明明有止痒的药却不给我用。更过分的是,若是我去挠了,他就不告诉我阿娘的线索了。莫大哥,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我都快被折磨死了。”
无奈地摇摇头,莫染尘靠近她吹了吹:“伤口长肉时随意挠会使得伤口感染难愈,甚者可能会留下难以消除的伤痕。再言止痒药,其会削减创伤药的药效,拖延愈合时日。你师叔深知你的脾性,才会用你阿娘的事来压你。良苦用心,又怎能说过分呢?”
听他这么说,吴攸傻笑一番,看来师叔还是疼自己的。对上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吴攸眨眨眼,好奇道:“莫大哥,冰雪节时,你为何要告诉我你的名字,还给我看你的容貌呢?”
那日吴攸气恼齐逸不信任她,专挑人多的地方前行。齐逸倒是甩掉了,不过她也迷了路,好在遇到了莫染尘。凡参加冰雪节的人都要穿统一衣裳和佩戴面具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过是跟着齐逸混进来的小人物,也不怕这些大佬对自己别有居心。一路上,莫染尘都彬彬有礼举止儒雅,颇有君子之风。途中路过一偏僻之地,他忽然取下面具,弯腰作礼告知他的名字,吴攸也不好意思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取下面具说了自己的名字。正因此,刚才见面,两人才能一眼便认出对方来。
折扇轻轻合起,饱满的唇微勾:“是劣者当时唐突了!”
见他面有愧色,吴攸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想问问你怎敢直接透露你的真实身份,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那吴姑娘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答反问,见她摇头后便将折扇一开,又轻轻摇起来:“那就是了。我与吴姑娘一见如故,既期待着下次见面,又怎能不以真面目示人呢?若事事都有顾忌,那人生岂不无趣?吴姑娘当时不是这样的想法吗?”
声音温婉而缓慢,不卑不亢,闲聊家常,倒说得吴攸不好意思了。她咬唇,内心万马奔腾,自己竟在这么个水般柔和的人面前当了回小人!
葛青族多瑰宝,吴攸本来想问比赛的礼品究竟是什么。现下却不好再开口,低头玩弄着手指。
将少女的神情都收入眼底,猜到她的心思,莫染尘笑道:“吴姑娘可是好奇,我赢得比赛后获得的是何奖品?”
眨眨眼,点头。
笑容依旧温婉,莫染尘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带她来到房内,从一个玉匣中取出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吴攸记得这个檀木盒便是当初看到的那个。
莫染尘用眼睛示意她打开,吴攸也就不再迟疑。檀木盒轻启,一片红光闪烁,她不适应地闭上眼睛,微眯着眼觑向盒内。那是吴攸从未见过的东西,红扑扑的,外形诡异,说玉不是玉,言物又非物。凑近一闻,上有淡淡香气,花香中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
“这是……”吴攸将盒子还给莫染尘,一脸疑惑。
重新将檀木盒放入玉匣中,他引着她出门,边走边说:“葛青族中有种独特的昆虫,名为麋凰。其大小比蜜蜂略大。这麋凰也奇特得很,天生一黄眼,位于头顶左部。刚出生时,翅膀是透明的,随其长大,分别经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转变。成熟而强健的麋凰翅膀复为透明,作用广泛,可为葛青族所用,或布于奇门遁甲中,或用于探索未知之地。从幼虫到成年,麋凰要经历八年时光,未成熟的麋凰极为娇贵,很容易死去。所以,一只成熟的麋凰对于葛青族也是意义重大。”
重新坐在秋千上,吴攸安静地听他讲。葛青族隐居世外,人们对其知之甚少,刘凇也只知道些传闻。莫染尘能知道这么多,看来那场比赛的胜利,不仅仅是赢得奖品这般简单。
风卷云变,太阳又西垂不少。晚霞美得欲将人吸进去,缓慢地跳着一阕柔舞。
停顿半晌,他继续道:“你刚刚所看见的名为血麋凰。是将五只成熟麋凰同放入雪狐心脏寄养,待雪狐死后便取出心脏,在葛青族的圣酒中浸泡四十九天而成。”
放到心脏寄养?吴攸只觉得一阵恶心,胸口闷得慌。没想到那小小的一块上竟沾着这么多鲜血。也不知道这些人费那么大的劲做成的血麋凰究竟有何通天的功效。
“麋凰本身便是一味良药,若是幼虫不幸死掉便会被做成药引,效果奇佳。这血麋凰嘛,通俗点便是起死回生之药。”
乌发在空中轻轻飘,一片梧桐叶从树上落下来。秋千上,少女垂头,复而抬头展颜一笑,感激地看着身边人,他敢把这般宝贝给自己看,便足以表明他对自己的信任。
感激间一个问题跳上心头,冰雪节为何而存在,难道仅仅是汇聚天下英雄豪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闭了口。天色不早,师叔应该早就回来了,吴攸笑着道了别,便回了屋。
晚风拂,晚霞飘。四方皆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在各地荡漾。发现尤离还未回屋,吴攸无趣地飞上院中最高的一棵香樟树,百无聊赖看着四周人影攒动,等待着那一抹白衣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