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仙人刚进屋,便有一道黑影窜出恭敬地向他行礼。
“如何?”淡淡的声音响起,不喜不躁,似晚风流云。
暗影将一张纸条递给他,轻声道:“小主近日除了接触了一位名叫沈昕昊的青年,其他并无异状。”
尤离点头:“恩。继续跟着,别随意出手,也别让她出事。”
暗影答了声“是”便消失在屋中。屋内,熏香正烧,昙花淡雅醉人,缕缕白烟在房中萦绕。
看过纸上内容,尤离负手来到隔壁,敲门不闻人声,便知吴攸又偷跑了出去。她总是不能闲着。欢喜镇的人向来早起早睡,为了寻人,她这几天竟也破天荒地独自在黎明时便从床上撑起来。
一张纸从门框上方飘落,白衣仙人抬手接住。清秀的小篆映入眼帘:师叔,我先去炎浪山玩玩。
玩?白衣仙人摇头转身回屋,到底是个孩子。
这间客栈名为四方皆客,格局乃是四方形。东为天字号,西为地字号,南为玄字号,北为黄字号。房间的等级则是天字号为上,黄字号最次。天字号共四间,不同于其他房间,天字号为完整的屋舍,四间都是分开的。高大树木环绕四周,坛中种植着美草鲜花,还有座小桥流水联通各方。气温比各处都要凉爽。建此客栈之时,绝对有高人指点。尤离和吴攸来时,正好还剩两间毗邻天字号。房间布局高雅,四周景色亦一览无余。从窗户望去,便可见零零散散的院落与绿气逼人的炎浪山。
这个小地方,人稀地广,富饶多产。若不是气温终年炎热,居民游客应会更多。
风吹过,携带着炙热之气。察觉不对,尤离放下手中书,瞧了眼窗外。果然,刚刚还翠得撑天支地的炎浪山此刻变得诡谲多变,忽红忽暗,灼人眼球。猜到出了何事,静思一盏茶的时间,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伙计依吩咐将浴桶灌了半桶冰水。刚关上房门,便听得敞开的窗户响了声。尤离并未抬头看,仍有条不紊地碾磨药丸:“将人放进浴桶内便离开吧。”
水声哗哗,冰块沉入水底后又往上漂浮。颈间一重,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其间尽是朦胧。
认出是尤离的房间,吴攸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在祝府被常脸南抓走后便养成了出门留纸条的习惯。否则自己当真要饿死在那炎浪山了。不想还好,一想到这吴攸就气得牙痒痒。那个混蛋沈昕昊,她好心好意救他,他倒好,一溜烟跑了全然不顾她的死活。混蛋,胆小鬼,神经病,她不就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嘛!
“你用了红转六瑛?”不知何时尤离已站在她面前,脸上略有不悦。
她虚弱地点头,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
“前车之鉴,今后不可再乱跑。”将药膏放在桶缘上,他又道,“已找到当年那户人家,待你好了,我再与你同去。”
“真的!”吴攸兴奋地差点从桶里跳出来。可惜红转六瑛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她也只能在心中手舞足蹈得雀跃一阵。
“自行将药膏涂上便可。我在外等……”说到一半,尤离才想起她还须一个时辰才能恢复。这便是红转六瑛的副作用,虽可强行提升内力,服用之人却会在内力耗尽后一个多时辰都不得动弹。对上仇家,若是不能将对方一举击杀,事后便只能成为任人宰杀的羔羊。他本是不同意她携带红转六瑛,更遑论服用,却也是抵不住她的软磨硬泡,给了粒与她。
“你身上多有烫伤,虽无碍,多泡冰水也是有利无害。待能活动时,再自行将膏药涂上。若事后有不适,再来告知我。”说完衣袖一甩,便独留吴攸一人。
知道他生气了,吴攸也不敢多加言语,乏力地躺在浴桶中。这中间除了两次冰块融化水面上升,害她差点被淹死不得不呼叫尤离将自己提起来外,并无其他差错。
晚饭时,吴攸刨了几口便再无食欲,怏怏道:“师叔,有没有什么病会让人认错人呢?就是将两个长得完全不同的人错认为一个人。”
“天下之病无奇不有。若那人不是刻意认错,此等病的存在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可知那是何病,可有医治的方法?”忙追问。
“你且说说具体情况。”
吴攸便将沈昕昊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沉思片刻,尤离道:“早上我也发现你与韦姑娘嗓音相似,怕是沈公子面不识人,平日里以衣着、声音等为线索。”
“这么奇葩!”吴攸一时激动牵动脸上的烫伤,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好一会才僵硬着脸,“那能治吗?”
“需得一观才知晓。”
烫伤并不严重,脸上和身上只有几处红痕,显眼得很。吴攸一方面嫌丑,一方面夜里睡得不安稳,这两天都乖乖地呆在客栈。第三天下午尤离有事外出,正当无聊之时,隔壁传来优美的箫声。
她不懂音律,也能那箫声不凡,如泉水叮咚,欢快流畅,荡涤闷热,烦躁的心在箫声的抚摸下也渐渐平稳下来。闻音寻人,高大的梧桐树下,蓝衣淡雅,衣上绣着小巧白花,乌黑长发间飘荡着两条金色发带,饱满的双唇下是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箫,美妙的音乐在灵活的手指间倾泻而出。
人如画,谦谦君子,芝兰玉树,如最纯洁的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察觉有人来,蓝衣公子将碧萧潇洒一收放入衣袖,一把折扇悠悠展开又合上:“吴姑娘,真是有缘,又相见了。”
吴攸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的失态脸一红。故作潇洒地用衣袖擦了把汗:“莫大哥,你怎会在这?”
莫染尘温和一笑:“听闻欢喜镇气候特殊,便心生好奇过来瞧瞧。吴姑娘也是想来看看炎浪山吗?”
看炎浪山,脸上的伤痕瞬间活过来,痒得她直想伸手去挠。委屈地摸了摸脸,她撅嘴:“我是来找我阿娘的,才不稀罕这劳什子山!”
“吴姑娘脸上的伤,莫不是……”
还没等莫染尘将话说完吴攸便愤愤地坐到一旁的秋千上:“前几天到山中玩了会,不小心烫伤了。”
“那可有大碍?”温柔的声音中暗含关切之意。
她感激地瞧了他一眼,摇头:“已经用了药,过不了几天便能痊愈。”
这秋千乃是藤蔓所做,下方是一块宽大的木板。莫染尘坐在她旁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我家族的创伤膏,名为蔻兰白,对烫伤去痕极为有效。吴姑娘若是不弃,还请收下。”
有师叔在,怕什么。吴攸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这也是他的好意,便欣然接受。
她脸上已上了药,不宜再随意乱用药,便小心地将瓷瓶放进袖口:“莫大哥,那山诡异得很。我进去时明明很凉爽,但温度说变就变,热浪一阵阵来袭。你可别仗着自己武功好便毫无准备地进去探查。”
“多谢吴姑娘提醒。说来也巧,三日前炎浪山发怒时我也在山中,好在提前对此山有所了解,及时退出。”
眼睛睁大后便是噗嗤一笑,吴攸显然没想到那时他也会在山中,更没想到他这般正经的人竟会用“发怒”一词来形容炎浪山。不过呀,比起“发怒”她更喜欢“发飙”,这样才能突显其强悍泼辣嘛。
“莫大哥,你说这山里住的会不会是女土地神啊?整个一河东狮。”
莫染尘愣,被她的思维打败,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