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寒气瑟森,晶莹剔透的冰晶中倒映出模糊的人影。翠竹依旧摇曳,不时发出飒飒声响。
惊慌身影快速移动,撞动周围翠竹,白衣仙人推开身上人迟疑地转身回看,只见无情翠竹动。狭长双眼带着疑惑。
“怎么了?”温柔女声响起。
半晌,尤离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无事。明月姑娘继续吧。”
带着七上八下的心,吴攸瞬间越过墙,脑海中拂之不去的是刚刚看到的画面。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可他怀里却是一个陌生女人。他生性淡泊,并不喜人接近,对她也是爱理不理。可如今……
心若刀割,痛得无法言明。心下伤感,喉咙也是一痛,一口血径直喷出。
抛弃,又被抛弃,最后还是会被抛弃……以为是归宿,可为何命运总爱开玩笑,非得让她看到自己一文不值,在任何人眼中都不过是云烟一缕。
“怎么回事?”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她逃离的身影,另一只手瞬间搭上腕上的脉搏。
吴攸抬头觑了他一眼,奋力甩开他禁锢住自己的手:“不用你管!”
被她大力甩来,那只手重新抓住她手腕,力度用得极巧,既不重也不能让她轻易甩开。没有薄纱的遮挡,那双眼直接呈现于眼前,星目黑瞳,曾经的冰刀子被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开心,也许是焦急,也许……也许什么都不是。
“你只管拿我实现你的目的便好,其他的事也要管吗?我今日倒才知道,原来江湖中让人闻之丧胆的修罗面竟是这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黑色的眸子沉了下,略嘶哑的声音响起,缓慢而沉重:“你的事,并不是闲事。”
时间仿若静止,耳边只余风声。不同于以往的冷漠,这话带着从来没有的温度,温暖得快要融化那阻挡泪水决堤的最后防线。
咬紧唇,压下喉头的腥甜,她将头撇到一边。
齐逸继续道:“找你,并非为尤离。若真有目的,便是想留你在身边。”
“嘭”一声,她听到最后一层坚冰破裂的声音,汹涌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不想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吴攸促不防一把挣开他,推门进屋,将自己紧裹在棉被中。
跟着她进屋,齐逸静坐在床边。在街上时他便看穿她想借人势逃跑的想法,他没有阻止,静静地跟在不远处查看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样子很是气恼,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等反应过来时颇为迷茫地站在人潮中。当他看到一名男子故意撞到她身上时,他颇为不满,甚至都想出去赶走此人,可理智却不许他这么做,他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地走回院落,直到那名男子离去,吴攸进了屋他才放了心。
他给了她机会,她却放弃了。那么下次,他便不会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知道他就在外面,吴攸哭着哭着便一把掀开被褥,径直抱着床边的人嚎啕大哭。他的眼很冷,身体也很冷,就像是住在冰雪中的人,带着丝丝寒气。可那冷中又带着暖,能抚平躁动的心。
她这一举动显然出人意料,齐逸身子一颤,本能地要推开她,举起的手又在瞬间改变力度,抚上她颤抖的肩。
反正她便是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将他也拉进来。吴攸毫不在意地用他的衣袖擦脸,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她竟然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用修罗面的衣袖擦眼泪鼻涕,也不知江湖中人知道了会不会下巴掉一地,想到那些人惊愕的表情吴攸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突然听到一串笑,齐逸身子一顿,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便抬起头来,用那双水雾雾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修罗面齐逸,而不是其他人伪装的?”
齐逸愣了片刻,“恩”道。
“‘恩’是什么意思?是恩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原来冰窟窿也这般呆萌,她好笑地继续问。
梨花带雨的脸还红扑扑的,那双眼由认真转变为狡黠。她究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是过于会掩饰,不想流露真情实感?
微微颔首:“真。”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挣开他的怀抱,眸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可我怎知你是真的,而不是骗我的?这天下人都只知修罗面具便是齐逸的象征,但面具易造。谁知道眼前人是真是假呢?另者,江湖传闻齐逸性格多变,偶竟判若两人,说不得便是几人共用一个身份呢?如此,有些事也便说得清了。”越说便越有道理,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智商。说不定眼前的人便不是当初遇到的那一个,不然怎会如此温柔?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眸如星,冷如冰,只淡淡道:“瞬时悲怆,瞬时欢,你又是几个人?”
什么?他竟然反问她,倒是聪明。不回答便是有猫腻。那双大眼睛笑成月牙:“如假包换,吴攸一人。我说冰窟窿,你就不能给我看看面具下的脸吗?如果我惹毛其他的修罗面怎么办?会不会被杀了啊?”
“想多了。”随后任吴攸怎么说他都不再回答,如雕塑般岿然不动,又做回了那个旁人勿近的修罗面。吴攸耸耸肩,见好便收,便也不再追问。
这几天,吴攸将四周的景色奇物都浏览了遍,除了途中遇到刘凇,几次看见尤离与那个女子在一起,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事了。说来也怪,她竟然没有看到花花公子,像他那般好奇好玩的人竟然没来?
眨眼间,便是冰雪节的第七日。明日,便是离开之时。
婢女们从早上便开始忙碌,采摘鲜花与鲜果。吴攸跑到现场偷偷看过,那些都是她没有吃过的新鲜货,她很想偷点尝尝鲜,最后还是忍住了。
太阳难得得露出面容,暖洋洋地照在人们身上。不少人都与周围结识的人交谈着,吴攸喂完引路蛊便无聊地躺在草地上吹风。夕阳西下,阳光将身边的人影拉长。
“冰窟窿,接下来你打算带我去哪?”
站着的人回过身。金色的阳光在他黑色长发上洒下金粉,怪好看的。
去哪?冰冷的眼闪过疑惑,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应带她去哪。
“你想去哪?”
“溪羽谷。”她轻轻答道。齐逸没有说话,转过身重面对夕阳。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边,吴攸才听到短短的回答:“好。”
好?吴攸想了半晌才知道他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话。她是不是听错了啊?狐疑的人一个鲤鱼翻身跑到他身边:“你说你要送我回溪羽谷?”
“恩。”
“不带任何条件地送我回去?”
“你想我提条件?”他反问道。这下换吴攸沉默了,她才不希望他提条件呢,他禁锢自己的人生自由这笔账她都没找他算呢。恩,虽说他把自己从常脸南手中救了出来,但却弄丢了龚姐姐;带她来参加冰雪节……她也很开心啦,可没有他她照旧可以跟着师叔来。
想到那个出尘的身影吴攸心中便是一阵难受。像阳光,明明那么近,可又是那般远。什么时候,她变得这般怯懦,连查证都怕?但,这又关她什么事呢?他是她的师叔,溪羽谷注定要迎来女主人,她注定不能一辈子陪伴在他身边。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责备他弃自己于不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