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青庭人来来往往,绣着葛青族圣兽灵狐的衣衫飘过,淡淡的香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时间停滞半刻。
就在吴攸迟疑之际,身边人直接抓起她的手开始放血,那老者眼疾手快地将血引入瓶子。齐逸的动作很快,刺穿的物件很小,等她叫着跳起来时,手指尖只看得到一个小红点。
依旧是那熟悉的下巴,冰冷的视线,吴攸敢怒不敢言,瘪嘴望向老者。老者的速度很快,手指尖微挑,瓶中便发出莹莹光亮。透过瓶子,她清晰地看到里面是两只透明的小虫,说不上恶心也谈不上可爱。只见在血的吸引下,两只蛊虫开始爬动,身体浸泡在血中,膨胀、充实,直到血完全消失,蛊虫透明的身躯上冒出几个红点。若这不是蛊虫,而是一件修饰品,晶莹中泛红,红更衬剔透,吴攸肯定会赞叹其简单中透出非凡的格局。只是,可惜……
看到蛊虫的变化,老者松垮的唇明显上扬,眸子里闪着精芒,将瓶子塞好递给吴攸:“每日以血养之,待其浑身泛红,便可种植到体内。”说完便开始收拾东西,然后笑着扬长而去。
吴攸道了谢,也和齐逸双双离开。
这天冰雪节结束得很早,又去了几处,几无人烟。百无聊赖中,两人只好来到奇斋,挑选住宿。因来得晚,大多数地理位置好的房间尽被选尽,看了一周,吴攸选了处幽静的房间,屋外翠竹挺拔,于冰天雪地中傲然挺立。见冰窟窿并无异议,吴攸赶紧领了牌挂在房外,蹦跶着跑到屋中看摆设。
这里的房屋都是冰房,晶莹剔透而不刺眼。到屋中仔细观看吴攸才发现,其材质并非冰雪,而是一种独特的材料。葛青族果真异宝众多,单就这种材料便是世间难得,竟还能大规模地建出一座大城,其手段效率不可不让人钦佩。屋中的陈设也并不多,不过一张普通圆桌,桌上一盏茶,屏风内,便是一床,玉石为基,轻羽为被,坐上去便有融融暖意,既不炽热也不单薄,于这寒冬松百骸,暖心房。看来这屋中之物,也并非凡品。
疲劳几日,今日得见大床,适当温度,吴攸兴奋地钻进被窝,直想立马进入梦乡。一只手揪住她,她才发现身边还有个碍事的人,真让人不爽。
“呵呵——”她笑着从床上爬起来,狗腿般向外退,“自然是齐大侠你先享用啦,小女子到隔壁去了,不打扰齐大侠安眠。”
能伸能屈方是智者,吴攸深谙此理,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站住。”冷冷的声音止住她后退的脚步,接着她便听到那令她几近绝望的话,“你睡里面。”
“那个……”低垂着头的人儿眸光一闪,“小女子睡相妥实不好,怕打扰齐大侠清眠,我还是……”
“过来。”不容置疑的声音。
你叫我过来就过来,我吴攸是这么傻的人吗?心中不爽,却不好表现在脸上,唯暗骂。
“吴攸乃是女子之身,与齐大侠孤男寡女相处,传出去有损清誉……”再怎么说她也是待字闺中,他竟敢这般占她便宜?吴攸心中气愤得很,嘴上仍是客气有礼。
装!冷眸闪现寒光,他最讨厌的便是她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眼前的人看着柔弱顺从,人畜无害,心中却不以为然,坚韧无比。以退为进,刚柔并济自是好事,可又分外令人生厌。今日若放得她离去,她定逃之夭夭,到时要到何处找寻?
“再说一遍,睡里面。”吴攸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话语中寒气呛人,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下一刻便会将手掐在她细嫩的脖子上。
“我内急,总得让我解决吧!”话语甫落,人便飞了出去。吴攸在外磨蹭了好久,最终还是气呼呼地进了屋。就知道恃强凌弱,若她有他一半功夫,早就跑了去,哪还能在这受罪?
唉——最后瞥了眼摇曳翠竹,吴攸开始纠结,也不知道师叔究竟在不在这里。
日上三更,枕边无人,吴攸惫懒地躺在床上不肯起来。过于温暖的被窝总令人好生贪念,放弃不得。
门被推开,接着便是脚步声渐近,知道来人是谁,吴攸重又闭上眼装睡。
“起来。”熟悉的声音。
床上之人毫无动静,齐逸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唇角再次上扬:“起来。”
真没新意,吴攸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辈子就只会那么几句话。单调的人,单调的生活,也不知他是如何活过来的。
“我带你来这,不是让你逃跑。”
同样冷淡的话,吴攸心中一紧,从床上跳起来撇着头不看他:“齐大侠武功盖世,小女子怎逃得掉。”
“你明白就好。”
从早上开始,吴攸便烦躁无比,行步匆匆,也没法专心看周围的景色。她专挑人多的地方钻,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待反应过来,周围皆是一色衣服面具,再找不到那个让她心烦意乱之人。
本该开心,喉头却无故一堵,正待要往回走,理智将迈开的脚步拉回。难得的好时机,她竟还想着回去?回去干吗,看那冰窟窿脸色行事吗?耳边仿若又响起那冰冷的命令,她气得甩袖,往更中心的地方挤,直到撞到一硬物上。
“姑娘,小心!”看出她武功不深,那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吴攸才没有跌到地上。
好疼,吴攸被撞得金星直冒。看清自己撞的并非木头而是一人,她歉意道:“对不起。”
“无碍。看姑娘行色匆匆,神情恍惚,可有难事?”春风和煦,一树槐花盛开,暖如江水,微如晨曦。吴攸抬头,凝视着眼前嘘寒问暖之人,灵狐隽永,檀木有灵,那双眸子清澈干净。
“方才与人失散,寻不得,便有些着急。”虽看不见外貌,也知道此人芝兰玉树、彬彬有礼。吴攸并非任性之人,当下行礼道歉。
“在此地失散便有些难寻,不知姑娘可记得住于何处,劣者送姑娘回去。”周围都是陌生的事物,来往的人流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各自离开。抓抓头,吴攸赧然,当下也不拒绝,跟着那人走出人群。在路上,吴攸得知那人名为莫染尘,人如其名,万事尘不染,槐花清一支。
两人第一次见面,中间还隔着两层面具,不知为何却是详谈默契。临别之际,莫染尘合扇:“今日与吴姑娘相谈甚欢,劣者期待下一次的相聚。”
送走莫染尘,回屋后并未看到那冷峻的身姿。难道还没回来?迟疑间吴攸越窗而过,来到墙对面那翠竹深处。
碧竹青青,摇曳在清风中,发出微弱的飒飒声。吴攸屏住呼吸,小心地穿过那片竹林。林外,伴随着心跳声,一座晶莹房屋悄然出现。尽头,是一人影,背对着竹子长身而立,姿态皎然,就如天上云,摘不得、摸不到。
果然在这里,真的在这里,竟然在这里!
千言万语道不尽,浓浓思念情。
眼眶湿润,吴攸强忍着扑上去的冲动,静静地看着那一抹身影。跳动难安的心渐渐平和下来。
众人皆来,众人各异。于万千世界中,于檀木面具下,只凭一道身影,她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瞬间,她有些明了,为何自己易容后仍被师叔轻易认出,相处五年,有太多的相知,那身影模样早就刻在心间,又岂是外表与衣物所能抹去的?
师叔,攸儿不在,你可有挂念?
她真的好想冲上去问他为何没有来找她。行随心动,脚步迈开,翠竹移动,露出被竹所挡的倩影,脚步猛停。她惊慌失措地往回跑,在门口被一只冰冷的手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