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姝与叶小齐双双走进来,替他擦汗,为他倒水,抚他后背,帮他顺气。他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一摸,满手是泪。
他不禁问道,“这泪,是何时流的?”
梦姝答他,“是我与小齐进门之时,你目光一闪,泪才直流而下。”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甚好——总归是没让那群记者瞧见。”
说完之后,他便倒下了,双目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耳边还萦绕着记者的嗡嗡之声,他忽然间觉得自己苍老了。眼神黯淡了,漫长而荒唐的命耗尽了他的一切期盼,恍惚觉得连白发都觑了空子钻出来了……昔日星城第一富豪裘昀之子,今日沦为残疾野种,天地变了。
他觉得心中有把火,一旦崩溃地发作起来,那火把将会烧透四壁,伤害任何一人,他甚至听到心中无穷无尽的呐喊,看见玻璃崩碎、灯饰坠落、自己面目狰狞的模样!他的神经受到刺激,痛楚遍达周身,窒息得要命,全身都战栗不安!他的灵魂碎裂成了千百块,肉体一并蒸发去。他见到前景:自己一夜白头!
他的手太用劲了,揪着身边的两个人,冷汗直流。
“梦姝……梦姝……”
“我在。”冰凉的手指覆上他,十指紧握,给他安稳。
“哥哥撑不下去了……”泪水滴入白色枕巾,晕染出一朵灰白色的湿迹。
“哥……撑不下去,那就睡一会儿吧。”她为他唱一首歌曲,是唐宛然生前最爱给晨颜唱的歌曲,“雪花儿白上白呀,雪花儿飘满了天……想起我那可爱的孩儿披满一身雪啊,妈妈笑出了声……看着纷飞的雪花儿呀,妈妈一心只有你,暮色唉降临唉,雪花儿落满了地……暮色之雪呀,落满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番迷蒙中,他仿佛看见自己又来到静安寺的那棵参天古木之下,身旁的木架之上红褐色的木牌随风而动,敲打出咚咚咚的清脆之声,一名老妇诉与他,“年轻人,你有何愿望,都可书写在此。”那时的他,没有愿望。老妇又说,“什么都可写,日后有心人相寻,有缘即可相见。”他心思一动,念起初次见面情景,目光不禁变得万分柔和了。他执笔,于红木牌上写下八个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如今,他终于愿望了,他希冀能牵着心中女孩的手与之天长地久细水长流,可惜——万事皆非。
故人,终将远去……
他在梦姝的浅吟低唱中,闭目睡去。
第二日,病房外围隐约多了许多人,看似病人,实则守卫——那是金黎明的手下,派来保护晨颜,驱除一切牛鬼蛇神的干扰!
据说,昨夜那群记者撤离之后,在街头巷尾纷纷遭遇了暗袭,相机中的交卷被人抽光夺走,而关于唐宛然私生子的消息,一夜之间匿了迹,再也无人提起。
这一切事情,当然是黑道之首金黎明摆定。他和裘昀争吵过,此事必定要替晨颜出气,然裘昀不许!“出气,那岂非伤了我的亲生儿子?”裘昀不肯,是因为暮云怀了他的骨肉!他怒目圆睁,咄咄逼人,“晨颜伤腿已截,终生残疾,无可挽回!但有我裘昀在的一天,晨颜永远是裘家长子,裘氏集团太子。”他再进一步,斩断暮云后路,“姓暮的女人,心狠手辣,伤我晨颜,扰我家族,她将不得登门入室,其子屈居第二,永生不得越位!”言辞切切,掷地有声,他眼中迸发出炙人的火焰!
裘昀是矛盾的,十年前,死了妻子,又失了儿子。谁能猜想,他疼了十年的宝贝竟然是外人野种?他爱了十年的女人竟然心有他属?事业如日中天,却得不到最简单的亲人之爱,简直是被老天玩弄的一个人。他也老了,总归得有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
金黎明怒目切齿,无法再用语言逼迫他。他要的已经得到了,晨颜这一生都是裘家长子,裘氏集团太子——这已足够。那么断腿之仇,就由他这个义父来帮忙还吧!
翌日晚上,裘昀抽出空闲,去医院里探望晨颜。
他请晨颜莫要怪他。
亦许诺,不管晨颜是否亲生,他这个父亲都将爱他义无反顾。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晨颜没有说话,空气十分冷凝,但二人心里思绪都急速奔驰着,非常复杂,为什么他不翻脸?
最终,晨颜冷静一笑,“爸,事己至此,我们都别再为难自己。你有你的生活要过,我有我的道路要走。我决定搬离裘家,另谋住处。只不过,只要您能愿意认我,那我将一直都是您的儿子。”
夜深了,裘昀终于离去。
然而,当他坐入自己的专车时,却发现司机消失不见,相反,他看见了一个他不愿看见的女人——暮云。
“你走!”他冷面无情。
暮云嗔笑,魅力十足的,“嘿——怎么这么凶狠,小心吓了孩子!”
裘昀不肯听她说话,一张脸怒不可言,只差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他。
暮云明白了自己的地位,她失势了。为了得到最大的权势,她铤而走险,安排事故,断了裘晨颜的后路,又花重金窃取唐宛然私生子的种种证据发送给媒体,她所做的一切,哪一样不是置之死地的可怕?但是,她不可能输,肚子里藏着最重要的底牌!
她扑倒在裘昀身上,一声软语,委屈而又哀伤,“真的与我无关,你得相信我啊!”
裘昀厌恶她,把这个女人推开。
她又立马变了一张脸。
红唇一勾,风情万种。
“唐宛然,她比得上我一点儿的好吗?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只要你一个人。”
她紧紧拥住裘昀,送上身体,把他欲言又止的嘴封住了。她不要听他说,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女人敏锐的心思又回来了!她知道裘昀的软肋是什么,一个被妻子背叛的男人,心底是最渴望温暖与柔情。何况,她不是一般的吸引人。她故意的,藤蔓一般地绕紧他,亲。吻他,让他明白,这是多么爱慕他的一个女人——她的心,她的身体,统统只属于他一个人。她一寸一寸的,给这个男人最大的成就感和征服感,她生存的氧气是由这个男人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