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落日,好似一颗巨大的心,红澄澄,火辣辣,烧得人心疼。
她心中百转千回,算了又算,只想博一博。
“我去给你下碗面……”
晨颜不经意地牵动嘴角,面露苦涩,却只是一瞬,便又巧妙收藏,平静似水道,“好,你去吧。”
不阻拦,也不深入探究,她既不愿意说,他就不强迫她——也不知道伪装,每次撒谎时,总是支支吾吾,垂下头,连目光都不敢上抬——他何尝看不出她的心事来?煮面,不过是逃避的借口罢了。
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光,真像是偷来的一般!
楼下庭院中,海棠花开得正旺盛!
云姨的两个小儿子,不知何时已然出来,两人一个皮球,乐不可支地追逐着玩耍。梦姝在一旁看管着。
见暮雪下来,她一紧张,立刻上去问,“哥哥怎样了?”
暮雪脸色一红,低头道,“他现在还好。我下来为他煮碗面。”
既是知道饿了,那定是心扉有所打开。梦姝面露喜色,连忙牵引着暮雪进入厨房,一同帮衬着做面。
材料选择的是香菇与肉丝,做得极为清淡,晨颜醉酒三日,嘴巴必定无味,她想得是愈清淡愈好。梦姝在一旁瞧着,笑说:“暮雪姐,看你手法这么熟练,平日里经常做菜吧。”
暮雪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哥哥是个好人,你千万别伤了他的心!”一转弯,她突然扯到这句话,神情难以言表的认真。
暮雪正将香菇放入热汤中,汤汁溅起,翻上手背,她手一缩,使嘴用力一吸,没有回应。
“林媛媛和舒芯都不是好女人——那个林媛媛,她活生生地害死了裘姨!那个舒芯,她一门心思要勾引裘叔,我扔她蛋糕,害她在裘叔面前出丑!她不能忍,竟然狠得找人来砍我!——这样坏心思的女人,你说有没有?”
暮雪放下锅盖,低沉道,“别再说了,我不想听。”这两个女人,在他们眼中都是贪婪歹毒的坏女人,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往后的日子,她却不敢想。
庭院里的两个小孩,突然摔了跤,嘤嘤而哭。
梦姝见了,急忙跑出去,好生安慰两个小孩。
面已好,香味四溢。
她小心地盛出来,端上楼去。
放于床边小桌上,拿小碗,一点一点地盛出来。
腰间一紧,是晨颜的一双手袭了上来,暖暖地围住她,“真香……”
“趁热吃吧。”她将碗筷递于他。
他接过了,瞧着银白色的面条,却只是呷了呷口汤,冷寂的空气中,突然泛起淡然的声音,“阿雪……你进门时安慰我的那句话,是否当真?”
暮雪瞬间又低了头,眼神明明灭灭,“我……都过了这么久,哪里还记得那句话?”
这便是答案了。
晨颜终是苦涩一笑,将筷子往碗上一搁,冷声道,“其实,我也忘了。”
他将那碗面一口一口地吃进肚里去,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努力地往嘴里塞,好像不知酸甜苦辣这五味。
不消多时,便吃完了。
他将碗筷递给暮雪,道一声谢谢,便倒头就睡。暮雪起身出门之时,听他在背后说了一句,“阿雪,为我倒杯茶吧——妈妈爱品茶,我为了留住她的念想,是故也爱喝茶。喝茶,于我而言,仿佛成了从一而终的痕迹……”
而后,不再有任何动静。
暮雪回头看去,他整个人面向窗户躺着,只看见弯曲的后背,裸露在被子外面。
叹一声,将托盘置于地上,她又进入房来。
悄然过去,为他扯过被子,温存地盖在他身上。
暮色西沉,房间变得暗淡而清冷,一如人心寂凉。她第二次如此沉静地看他的睡颜——与上回不同,这一回见到的只是个侧颜。平静的轮廓,微翘的睫羽,承蒙着落日西下时的苍茫,他整个人像一把被世界遗弃了的孤单。
不久,寂冷的月华,便悄然爬上他的脸。
整个房间陷入没足的夜色之中。
睡梦中的晨颜冷不丁一个哆嗦,做了噩梦,手一急,抓住暮雪——“不要放手!”
双目紧闭,未醒,却气息急喘。
暮雪不得不握紧他的手,以示安慰,直至他气息渐稳。
那一晚,她最后不知是怎样睡去的。
只知醒来时,她独自躺在那白色被褥中,暖阳照了她一身。
她掀开被褥,担心晨颜不知所踪,便立刻开门冲下楼去,找遍各个房间,来至后院,才看见晨颜一人独坐在石阶上,两眼平静地瞧着眼前一切。
是云姨的两个孩子,正追逐着玩耍一个皮球。皮球滚到晨颜脚边,小弟弟跌撞着跑过来,揪住晨颜几根手指,摇晃道:“大哥哥,陪我们玩球。”
晨颜起初摇了摇头,但是望着孩子水灵灵的充满企盼的目光,终是软了心,捡起皮球,在食指上一转悠,那球便似生了根似的,在他指尖不断旋转。每当即将停下来时,他便用右手轻轻一抚,那球又接着旋转下去。
逗得两小儿咯咯直笑。
晨颜也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晨光中,那一张脸苍白得紧。
暮雪见此,便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午饭后,他问暮雪:“是明天的机票吗?
暮雪点头应是,以为有所变化,或为取消行程。
得到的却是一句话,“今晚收拾一下,明早启程。”
他侧目看住她,眸子里盛开一片与君安好的光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晨颜所求的,不过是与她携手相伴,看尽一世山高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