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光秃秃的枝桠剪的支离破碎。江采莲从刘三四的房中愤然离去,越走步子越慢,孤独的白色身影就像是个不真实的鬼魂,飘飘荡荡,没有目的。
那个男人究竟知道什么?明明什么也没有见过!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他就是个骗子!
江采莲在心中嘶吼,反驳,愤怒,还有痛哭。
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江采莲呆坐到了梳妆桌案前,专门给刘三四配的伤药放置在一边,瑞兽纹铜镜摆在另一边,倒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不多时,刘三四的话又浮现上来,他说,赤灼不爱她。
真可笑,自己不是自信了解赤灼的点点滴滴、方方面面吗?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动摇了?江采莲在小抽屉里取出一只簪子,粉色的晶体反射月光熠熠生辉。
这个房间好像褪变成了碧水苑,赤灼在她胡乱堆成一团的衣裙里翻出一条最不起眼的粉色裙子,也是唯一一件看上去柔嫩的颜色,指着说,你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如穿点柔和的颜色中和一下。
然后她就花了很久时间,让自己和这颜色看上去融洽。
但是赤灼并不满意,就算嘴上没说,脸上也看不出来,可她就是知道。
所以……江采莲眼中的幻境消退,她褪下披风外衣,上床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准时醒来,依旧比刘三四要晚一点,洗漱完毕,六娘刚好将她的饭菜端了进来。这个胖女婢做的饭菜委实不错,江采莲难得的多吃了半碗肉粥。
六娘在一旁候着她吃完,鼓起勇气谨慎地问,“娘子今天还去看郎君吗?”昨夜两人的争吵,就在隔壁小橱住着随时伺候刘三四的她,虽然没听多清楚,但也是能感受到江采莲的愤怒。
去看他?也是,还得给他换药。可是江采莲一想起昨夜刘三四那冷嘲热讽的口气,筷子便往碗上重重一搁,“妆台边上的瓶子就是他的药,这几****给他上,我要闭关几天,出来之前除非那男人要死了,否则就别来见我。”
不错,她不想见他,不想再看见他的自以为是,那太让她恶心。
六娘以为江采莲真的伤心欲绝了,觉得自己怕是劝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收拾好碗筷就出去了。
长安大明宫,水榭楼台,只是大冷天的,除了冬寒季节的花开,其他都显得很是萧索,江采萍一大早,捧着鎏金手炉,携了几个贴心的宫女行至花园里打发时间,等着李隆基下朝。
远远,一名华装妇女携着俏丽宫女向江采萍而来,她在一群年轻女人中极其的不显眼,就算珠光宝气,也难掩遗失的青春美丽,厚厚的粉也盖不住一有表情就出现在眼角的细细皱纹。
江采萍等着那人走近,恭谨地一行礼,“华妃早安。”
刘华妃倒也是和蔼,她轻扶起江采萍,苦笑道,“梅妃这么拘礼干甚?都是自己姐妹。”
江采萍笑笑,这位刘华妃位居正一品妃位,也是李隆基好几个儿子的母亲,即便已经年老色衰还失宠,可在这宫里依然有着无人可比的地位,她又怎敢怠慢?
“梅妃,你跟我来。”刘华妃拉了江采萍就往小河边走,眼底也有了几分鬼鬼祟祟,待到离了那群宫女远了,她才小声道,“梅妃,我敢肯定,你离宠爱结束,已经不久了。”
江采萍一惊,将手猛的抽了回来,抿了抿嘴,“你跟我说这是为什么?”
“我已经老了,恩宠不在,害了你还不是有别的妃子往上冒?”刘华妃自嘲,用绯红大袖遮掩住胭脂嘴唇,“我也是瞧你为人正派,才好心帮你一把。”
江采萍毕竟进宫时间短,平日里以德服人,即便是得了宠爱也并不十分招人记恨,刘华妃这么几句话虽然不足以让她放宽心,但是总归听得进去,说信,也只是不全信,当然,明面上还是得装的深信不移,“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华妃见谅。”
刘华妃到底是混迹多年,告诉江采萍都是挑出来的真言,由不得她不信,“你倒是人好,可得小心别人,特别是一个叫杨玉环的。”
“杨玉环?”江采萍微微偏头,“她不是寿王的妻子吗?可是陛下的儿媳啊!”
刘华妃冷笑,“那贱婢无耻,勾引自己公公。”
江采萍讶异地瞪大一双美眸,她的父亲江仲逊是个儒医,对伦理向来看的极重,从小耳濡目染,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此事发生在自己的丈夫身上!
刘华妃眼里的恶毒就像是卧草之蛇,难已发觉。她绕着江采萍走了几步,蜀锦做的裙子与石子细细摩擦,沙沙声磨得江采萍心痒。她想起了那个名为杨玉环的女人的模样,她曾经在宴会上见过,那是个如牡丹般艳丽多娇的女人,一入席便掩盖了满席莺燕荣光,甚至连她自己也感到了不适,但是,因为那女人算是自己“儿媳”,她才没有放在心上。
“圣人在两年前就已经看上她了,只是碍于是武惠妃和寿王才没有将她纳入后宫。”刘华妃残酷地道尽事实,“现在武惠妃死了,身前做的孽就快报应在她儿子寿王身上,我想,圣人应该很快就要抢了杨玉环。”刘华妃将手轻轻放在江采萍的肩上,“她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不能看着圣人的英明就这么毁在那贱婢的身上。”
江采萍一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