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姝妃携礼前来拜访,您要见吗?”清吟前来禀报的时候,沈舒正歪在一张贵妃椅漫不经心的翻着一个戏本子。这几日皇帝哥哥政务繁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他了。
姝妃?沈舒勉强记得那是在王府时便跟着皇帝的一个妃子,因着资历深厚,慢慢升至了妃位。至于有关她的相貌品行,沈舒便一概不知了。
这些天可谓闷坏了沈舒,她一听见有人拜访,忙不迭地支起身子,唤清吟道:“见,为什么不见?清吟,快给本宫梳妆!”说着从贵妃椅上跳下来。
她素不是个喜爱打扮的人,只让清吟简单拢了个符合贵妃仪制的发髻,插了根别致的桃花簪。清吟给她调匀了胭脂淡淡扑在脸上,两颊红扑扑的,像诱人的水蜜桃。身上依旧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曲裾,揽镜一照,竟玉雪可爱的紧。
她由清吟扶着缓步入了主殿,瞧见一盛装女子不甚规矩地坐在次位上。见她到来,才懒懒起来敛裾略屈了膝,高声唱礼:“妾月影谢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沈舒坐上主位,细细打量着姝妃。嗯,不错,是个千娇百媚唇红齿白的风流美人。只是看这态度,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免了。”沈舒淡淡地说。她敛了笑的时候,还是颇有贵妃威仪的。
姝妃起身,提裙就近坐下,美目流转间已然将整座宫殿的摆设尽收眼底。
有婢子上前添了茶水。沈舒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半垂着眸,杯中氤氲起的袅袅白雾掩住眸中神情。
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
唔,这茶水泡得到格外好喝。沈舒于是专心品起茶来,浓郁的茶香在口中经久不散,让她很是享受。
终于姝妃还是先耐不住性子,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娘娘刚进宫,不知住的惯否?”
这口吻,倒像是女主人对客人的关怀了。沈舒很不爽。
但她还是携了疏离的笑意回道:“谢妹妹关心,本宫住的惯。”
姝妃听见这一声“妹妹”,面色突然不自然起来。没办法,沈舒的品阶堪堪压过姝妃一头,按着规矩,是该唤姝妃一声妹妹的。
可谢姝妃毕竟是大了沈舒六岁,乍听见这一声妹妹,别说她自己,就连沈舒,也觉得别扭的很。
“妾痴长娘娘几岁,陪伴陛下的时间也长些,如今该唤娘娘一声姐姐,倒是妾逾越了。”姝妃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老油条,很快便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自嘲一般笑着。沈舒没有搭话,只静静啜着手中的茶。微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茶盏传递到掌心,她的莹白的小指不由自主地蜷曲翘起。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姝妃饮尽一盏茶,状似无意地开了口:“姐姐这处的茶妾倒是没尝过的,想来定是极难得的珍品。”
沈舒捕捉到她美眸中极快地闪过一点嫉妒的眸光。
沈舒仍恬适笑着:“承蒙皇上厚爱。妹妹若喜欢,拿去一些便是。“
她心里却诧异,这姝妃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切入正题,在这里和她假言辞色这么久,也真是够无聊的。
姝妃像是听见了沈舒的心声,拧了眉头,浓密的眼睫狠狠颤了几颤,冷冷开口:“妾尚在闺中时便听闻娘娘平素广有贤名,如今得以觐见却发觉原来传言并不可十成十的相信。当下西北战乱不平,陛下本人都以身作则,将吃穿用度削减了一半,娘娘宫中却奢华不减妾以为,此举怕是有损娘娘贤名呢。”
沈舒不怒反笑,白荑抚鬓,曼声泠泠:“妹妹的手伸的可真够长,本宫宫里的账务,什么时候轮到妹妹插手了?妹妹如此为朝廷担忧,倒是——可怜生为女儿身!你一介女流,竟也敢妄议朝政?”
谢姝妃恍若未闻,只是狠狠咬牙道:“我跟了陛下五年,如今却被你压了一头。你又凭什么居这贵妃之位?”
她把末尾几字复念一遍,一字一字皆是咬牙切齿:“你又凭什么?”
沈舒低头把玩着茶盏,看也不看她:“凭皇上厚爱。”
姝妃凄然一笑,看着沈舒讥讽地说:“皇上厚爱?你又怎么当得起这皇恩浩荡!你可有半分了解过皇上?你见过他以一己之力震慑朝堂的样子吗?你见过他处理政务时的认真慎重吗?你见过他彷徨的模样吗?如果没有,你又凭什么站在他身边,享皇恩浩荡!”
沈舒舒展开眉眼,笑得云淡风轻、岁月静好。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玉一样的少年。那个会对她笑,对她无奈,对她讲鬼故事的少年。
她眉目间满是缱绻情意,语气也情不自禁柔和了下来:“我并没有见过他的这些样子,或许我真的不够了解他吧。”
她抬头,粲然一笑,美眸中流转着琉璃般的华彩:“但是我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他眼底好像宿了一整条星河。只要我还在他身旁,我就会守护这个笑容,让他永远绽开。”
姝妃听得面色发白,颓然倒在自己座上。她的声音发哑:“我不甘心!”
沈舒心说自己把那么个娇俏美人折腾成了这副模样,若宋暮知道了,不要拿刀宰了我才好。
沈舒睨她一眼,已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姝妃今日在本宫面前失态,有失体统。还是先回去好生想想吧。”
姝妃满脸不甘,手中紧紧握住茶盏,杯壁上镌刻的祥纹硌的掌心生疼。沈舒眼尖地看见一抹雪色中沁出点猩红来,微不可见地蹙了眉,想着好端端竟又白瞎了自己一个茶盏,真是扫兴。
若姝妃知道沈舒心中所想,怕是要气的不顾一切把茶盏扔到她头上来。
姝妃死死盯着她,须臾,扔了茶盏,挥袖转身离去。
尚有茶水的杯盏倒在柔软厚重的毯子上,泅开一大片痕迹。
沈舒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忽的笑起来,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宋暮,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几次,却被你那桃花债找上了门。你说,这笔账,我该怎么同你算?”
天色渐渐暗下去,远处的晚霞绯色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