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
宋暮翻看着手中的情报,眉毛越皱越紧。
无独有偶,和沈舒情况类似的,三年前怀孕的戴贵人,突发“天花”,不久后便身亡。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里,戴贵人殿中改用了一种新型香料。
香料吗?他一下子便想到沈舒殿中的新换的熏香和宫宴那晚董贵人身上有些刺鼻的香气。
这两样东西他都叫人仔细检查过,就连沈舒那天晚上用的香焖羊肉、酒酿圆子羹以及桃花酿,他都一一叫人仔细检查过,完全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眉头紧锁,脑中灵光乍现。沈舒和戴贵人,“病”前每天都要用药!
迅速吩咐他的贴身太监安念去取沈舒用过的药渣,心头似有几分了悟。
沈逸刚进昭阳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派冷清的样子。
偌大的殿中居然无一人在侧侍候,只有沈舒歪在一张美人榻上闭目小憩。金猊中余香已冷,好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冷落样子。
因为沈逸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闭目养神的沈舒一下子就被这声音惊醒了,睁眼看见来人,又慢悠悠合上眸子,动也不动,嘴里嘟囔一句:“你怎么来了?”
沈逸皱着眉,冷冷开口,却答非所问:“殿里怎么都没有人?”
沈舒这才完全睁开眼,看着他身上月白色长袍袖口的祥云纹银丝滚边,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啊,可是得了天花的人,人人都拿我当瘟疫躲,避而远之还来不及,哪还敢往跟上凑啊。”
她抬头,看着眼前之人入鬓的长眉,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其实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岁月除了在他身上沉淀出非凡的气质,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乍一看,倒像个刚加冠的翩翩少年郎了。
“哥哥,你就不怕被传染吗?”她偏着头,眸中带了调皮之意,娇俏地笑着,“或者我该叫你,爹爹?”
语出惊人。
沈逸眉头皱的更深,对她的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天花可是会要人命的,严重时会发高热。哪像你,除了出点疹子,什么事情也没有。”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这样子,该是被人动了几分手脚。你心里可清楚这动手脚的人?”
沈舒收起眸中戏谑,认真想了片刻,沉吟着:“嗯。应该不是定国公那边的人。若让他们出手,可就该是货真价实的天花了,哪里会有闲情逸致搞这疑似天花的症状。至于是谁。我心中大约有数。不过,就她一人可成不了事。这宫里啊,恐怕还有点眼睛耳朵盯着看着呢。”她伸出手,葱白的指尖在空中随意划着。
“别想太多,安心养病就好。府里有几个大夫,医术卓绝,不比太医差,我回来找他们帮你看看吧。”沈逸看着沈舒颊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叹了口气:“不用担心什么。你该知道的,你的血脉,是皇家接受的底线了。”
话音刚落,沈逸就转身走了。
她的血脉啊……
听着脚步声渐远,沈舒抬起雪白的皓腕,感受着跳动的脉搏,想象鲜血在体内奔腾着的样子,半晌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真脏。”
眼前依稀浮现出她那倾国倾城、身份矜贵的娘亲清云郡主的样子。天骄之女的她啊,怎么甘心屈身嫁给一个年岁可以可以当她父亲的人当做朝廷的棋子?
自然是不甘心的。于是她和她那年少英俊的庶子暗通款曲,甚至生下了她。
肮脏的血脉。即使她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皇家血统,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她在裙摆上狠狠蹭着自己的手臂,想把什么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擦干净。金线绣就的繁密的花纹把她细腻的皮肤刮的通红,她毫无知觉。
“真脏。”破碎的音节从娇嫩的唇瓣间轻轻吐出。
她合上眼眸,洁白的贝齿陷在柔软的唇瓣中。
远去的脚步声重新响起,沈舒瞳孔一紧,连忙放下撩起来的衣袖。
“怎么又回来了?”她迅速把面部表情调整得正常。
沈逸拎小鸡似的拎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的后襟,狠狠地把她摔到地上。
女孩伏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沈舒眯着眼辨别了一下女孩子的身形,迟疑地问:“玲珑?”
她转脸问沈逸:“你把她捉来干什么?”
沈逸把一个纸包甩在地上:“我本来都要走了,但在外面逮到这个鬼祟的小丫头,一看见我就做贼心虚的要躲,还把手里捏着的纸包使劲往身后藏,看上去就有鬼!”
说着冷冷睨了一眼怕得发抖的玲珑:“你自己交代!”
玲珑哭得更凶,泣不成声。沈逸听得不耐烦,狠狠踢了一脚玲珑。
“哇……娘娘恕罪!”玲珑抽噎着,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又猛地向地上磕去,“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害娘娘的,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到底怎么了?”沈舒按着眉心,被玲珑嗡嗡的哭声吵得头疼。
玲珑这才抽噎着交代出来。原来,沈舒发病是因为丽妃在她风寒时喝的药里加了料。至于今晚,是丽妃想要斩草除根,让玲珑来投毒的。
“奴婢知道的就这些了,至于为什么娘娘的病到宫宴才发作,奴婢也不清楚……呜呜呜,娘娘一定要相信,奴婢对娘娘是忠心一片啊!奴婢实在是被丽妃那贱人逼到了绝路……”
“行了!”沈舒怒斥一声,玲珑吓得止住哭声,只剩下肩膀还一颤一颤的,“本宫要是再相信你忠心,就得被你药死了!”
“把她交给宋暮吧。”这句话却是对沈逸说的,“不过我想,宋暮应该也查的差不多了。”
另一边,宋暮听着安念的回禀,眸子愈发幽深。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谢楚啊,你和董氏,还真是好本事呐。”
“不过,你以为暗卫就是朕最后的底牌了吗?”他嗤地一声轻笑,言语冷如冰,“天真。”
“摆驾听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