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老人与虬髯老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虬髯老人点头道道:“无欲无求,方是本色,只是身在其中,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白须老人接着问道:“若是有机会既能医好令慈的眼疾,又能让你参玄修仙,遨游天外,好是不好?”
王质满脸激动,说道:“,如果能医好我娘眼疾,那自然是深感大恩。若是……”王质顿了顿,“男儿本自重横行,一世为人,岂愿虚度?请两位前辈不吝赐教!”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虬髯老人摇摇头,说道:“你悟性不差,资质却非甚佳,难难难!”
王质听罢,双膝跪倒,大声说道:“请老人收晚辈为徒,指点明路,纵使千难万难,晚辈也愿竭力一试!”
白须老人点头道:“这心性也说得过去。”
虬髯老人手指微曲,王质便再也跪不下去,说道:“徒我是不收的,指点就更谈不上。我只能推你一把,成与不成,还得看你自己的机缘。”
说罢,食指又是往王质一指,一道灵光“倏”地没入王质脑中。
王质目光一滞,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仿佛要被撑裂一般,一个个字符盘旋而下,深深地刻进了王质心里。字符一被王质记在心里,头脑也自不疼了。
王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心中记住的这一些文字,统称为《心诀》,乃是一套参玄修仙的法门,教人炼心神、明心境、定心魂,而先前让自己觉得如梦似幻一般的文字正是《心境篇》中的一段。
王质得此法门,心中欣喜不已,又待拜谢,只是两腿僵直,说什么也弯不下去,心中知道是两位老人不欲自己下拜,是以垂手站立。
虬髯老人道:“你也不必感激我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机缘。你也知道,心诀并不完整,尚有余卷流失在外。你莫要小看它,心诀之法别走蹊径,不同于万千大道,因此虽然玄妙无比,却也难上百倍,一个不小心——”
说着,眼睛紧紧盯着王质,缓缓道:“身败名裂!”
王质眼睛一霎,脱口问道:“为何?”
虬髯老人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你以为这是邪功?笑话!神物便是神物,可笑总有无知之辈妄加论断,冠以恶名!千年以降,又有谁肯为他正名……嘿,好个为民除害,好个惩恶扬善!”
白须老人重重叹了一口气,王质却听不懂虬髯老人所说的“他”,所说的“为民除害”、“惩恶扬善”,但见老人一脸悲愤,料知其中必有一个故事,只是不便多问。
“晚辈愿意学!”王质答道。
“你不怕?”虬髯老人沉声道。
“怕什么?”王质问道。
“徒劳无功,身败名裂,一朝身死,万事成空!这些还不值得怕?”虬髯老人反问道。
王质皱眉沉思,似乎也被这问题难住了,却忽然展颜,微笑道:“身正不怕影斜,有什么可怕?同样一把刀,用之砍柴也可,用之杀人也可,可见是非善恶,在人不在器!”
白须老人抚掌笑道:“非但心性坚韧,这份见识更是不凡!”
虬髯老人却道:“你若不愿,我也可为你另指明路,总之不会埋没你这份天资。”
王质垂首道:“晚辈心意已决,正想见识其中有何不凡之处!”
说这句话的声音虽不甚大,然而言语之间却有决绝之意,足见此人性情。
虬髯老人道:“如此,我有三件事嘱托你,你记下了——”顿了顿,又道,“你若不愿,也无妨。”
王质赶紧道:“前辈吩咐,晚辈尽力而为。”
虬髯老人道:“其一,今日之事,不得对第四人提起半句,即令是你家中高堂,也不得泄露只言片语。其二,无量教门是道家正宗,道法精深,你可往投之,若是不愿,也自由你。这第三,无论你去不去无量山,三清大会总得去一遭,那时一鸣惊人,好处你以后自知!”说罢气势张开,犹如高山绝壑一般压向王质。
这气势只是一闪而过,王质却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喘一口气,说道:“晚辈谨记教诲,若是泄露一言片语,只教晚辈死在这万丈悬崖之下便罢。”
王质正要细问原由,却见虬髯老人袍袖一甩,登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自己头脑中一阵晕眩,就此人事不知。
二人都是许久不言,只听得细风拂过竹林的飒飒轻响,日渐西倾,偷偷钻进凉亭的阳光仿佛也在好奇两位老人到底因为什么而沉默不语。
倒是白须老人先说话了:“像,真像!你说像吗?”
虬髯老人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随即被痛苦和不甘所淹没,哑声道:“很像,却终究不是他!他连他的万分之一也远远赶不上!”
白须老人道:“但那是一个悲剧,至少……至少这个孩子……男儿本自重横行……但愿他不会走上老路!”
虬髯老人的神色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激动起来,哑声道:“我从未认为那是一个悲剧,从头至尾,无非是世俗的偏见,更是那些人的别有用心!”
白须老人摇头道:“谁都得承认他是一代人杰,无人可堪其右,但他……但他毕竟走上了歧路!”
虬髯老人仰天笑道:“歧路?大道三千,道道光明,难道顺心而为,就是堕落,就是成魔?”
白须老人叹道:“顺心而为自然没错,可那些无辜之人又有什么错?两者都没错,可这错总得有人承受!况且,天行有常,总要有规矩的。”
虬髯老人闭上眼睛,似乎显得有气无力,喃喃道:“两者本都没错,天道常在,规矩总是要有的,错就错在天下人都认为他是错的,而他确认为自己是对的!”
白须老人轻道:“不错,天下人都说他错,那他本就是错的!一只小小的老鼠,三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说它是老虎,那它一定就是老虎,何况他面对的是整个天下!千载悠悠,这件事怕已经成了你的心魔。”
虬髯老人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我早忘了以前的事了!”
白须老人看着山外,缓声道:“那你何必让那孩子去无量山,何必让他身赴三清大会?”
虬髯老人闭目道:“无量山离此处最近,是与他方便,既然是无量教门之人,岂有不入三清大会之理?”
白须老人道:“你的气势差点让那孩子喘不过气来,终究意难平!”
虬髯老人睁开眼睛,厉光一闪,说道:“不错,我没有忘记,终究意难平,可它永远不是我的心魔!”
白须老人长息一声,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