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着一声声吟哦,一道道气体竟然仿佛从王质周身毛孔钻了进去,一时间王质便觉得身体轻了许多,直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只是体内气流乱撞,愈积愈多,竟似要把身体撑裂一般。然而王质此时依然犹在梦中,于大祸临头确是半点不知。
白须老人与虬髯老人此时早已不再下棋,两人一齐眼望着王质。白须老人苦笑道:
“老弟,你将这人放了进来,如今又将半卷《心诀》点入他的识海之中,到底是为何?你不是早就说再不管世事,难道如今又心血来潮,再收一个关门弟子?嗯,这少年此时修习虽然有些晚,但用心教导,也算不上迟。”
虬髯老人深邃的目光中竟然带出一丝苦涩之意,看了白须老人一眼,摇头说道:“老兄,我哪里是想收什么关门弟子?心诀本非凡尘之物,想来必是有缘者得之,连我辛苦半生,也不过得到半卷而已……况且,他也不是我放进来的——”
白须老人惊道:“当真……真有此事?难道……难道真是机缘?”
虬髯老人点点头,接着道:“想来就是如此了,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弃之,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你我修为虽然不弱,到底未曾迈过那一层壁障。哎,掐指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或许这
白须老人目光悠远,半晌才叹道:“不错,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远非人力所能及也。我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应在这样一个无名凡人身上,但愿是福非祸,莫像千年前那般结局。”
说着,瞥了仍在亭边呆立的王质一眼,说道:“你再不管他,他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虬髯老人双睑微敛,脸上如凝寒霜,却道:“既是有缘人,命自然大得很,用不着我等操心,纵然粉身碎骨,那也是他的劫数!”
话如此说,却还是伸手往王质身上一指,低声喝道:“醒来!”
这一声在王质听来宛若雷霆,一下便将他从那种似梦非梦的世界中撤了出来。王质身子一震,复归清明,然而马上便觉得身内犹如万蚁咬啮,苦不堪言,又觉得自己好像涨大的皮球,马上就要爆裂一般,灾难忍受。正当死去活来之际,耳边又一道声音响起:
“咄!盘膝而坐,平心静气,意守丹田,导气归虚。”
王质此时想也不想,依言而坐,虽没有修习过通玄法门,不知如何“导气”,如何“归虚”,然而一旦静下心来,脑海中那一段呢喃的文字竟像有灵一般,缓缓而转,而在自己体内四处冲撞的气体也渐渐游走周身,最后汇聚在小腹内一处似有似无的所在,逐渐绕成一团气旋。而王质此时也是尽消不适之感,亦且觉得精力充沛,体力尽复,曾不似从前砍完柴后身体百般乏累。
王质欣喜之下,一跃而起,正待长啸,却瞥见亭中两个老人正在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甚感窘迫。随即理好衣襟,向亭中拜了两拜,说道:“晚辈王质拜见两位老先生,好奇之下打扰老先生手谈,还请勿怪。
长须老人笑道:“无妨无妨,王公子适才这一觉睡得如何?”
王质心下本来也甚是奇怪,似梦非梦,这时听这老人一说,便觉得自己果真是睡了一觉:“不敢当‘公子’之称。晚辈适才本想观看两位前辈对弈,谁曾想一时昏昏而睡,实在不敬之极,想是砍柴乏累了吧。”
虬髯老人道:“你既是砍柴,又为何到此?”
王质看了虬髯老人一眼,但觉仿佛有万钧重担压下来一般,不由得垂首道:“晚辈适才听得笑声、歌声,一时好奇。又想到能作此歌者定然大非常人,不是仙家尊长,就是道德高深之士。晚辈母亲保守双目失明之苦,因此斗胆前来,想要前辈指条明路。”
虬髯老人道:“一切由心来,一切由心去。你母亲之事,还得你自己去解决。”王质本来只想一试,这时听得虬髯老人如此说,看来还有不少指望,心下大喜,颤声道:“烦请前辈指点。”
虬髯老人不答,淡淡道:“你认为你刚才真是做了一大梦?”
王质一愣,老实说道:“晚辈觉得似梦非梦,醒来后却觉得精神焕发,这是在从所未有之事。”
白须老人呵呵一笑:“傻小子,那并非梦——”
王质迷茫道:“并非梦?”
白须老人点点头,接着道:“这是你的大机缘,你从此便踏入了修仙参玄之路了。”
王质虽然身处荒村,但如何不知“修仙参玄”之意?那可是传说中那些大人物才走的路,走到最后就能羽化成仙。而自己刚才那一番感觉玄之又玄,因此此事再不能有假,不禁大喜,跪倒叩头,道:“多谢两位仙长成全,王质生生世世不忘大恩。”
传道之恩大如天,这话倒也不为过。
自来世间大道,乃宇宙衍化之本,万物生发之本,正所谓玄之又玄而莫可名状。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失之,失之者纵穷千百年之功也是碌碌无用,得之者却是一朝明悟而成绝代风华。
王质在竹林中一番奇经巧遇,想来犹然恍若梦中。说道是虚非实,然而心中记得的那一段呢喃文字犹自清清楚楚,况身轻体健而精神焕发,这都是从所未有之事;若说是实非虚,难道自己一介砍柴的樵夫,上天遗弃之人,竟也能如白须老人所说的“踏上参玄修仙之路”,为自己老母亲寻得一个治眼疾的仙家妙方?王质思虑万千,一时间竟然呆在了那里。
白须老人捻须沉吟,虬髯老人眉头微皱,问道:“王质小子,我且问你,方才你耳边的那一段话你可曾记在心里?”
王质听到虬髯老人问询,恭敬答道:“晚辈都记下了。也不知怎地,那几句话就仿佛刀子刻在了晚辈心里一般,只怕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了。”
白须老人问道:“那你可知这几句话讲得是什么意思?”
王质想了想,答道:“晚辈愚鲁,也不知解得对不对。晚辈心想,那几句话讲得不过是劝人勿要一心争权夺利,须知过犹不及,待得后悔之时,身后已无退路。还教人要以心为鉴,返璞归真才是人生要旨。晚辈心想也是理应如此,我只盼能治好我母亲的眼疾,那我也就不做他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