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枝叶飒飒,但听远处依稀的潺潺溪水,时续时断的蛩鸣鸟唱,确是消乏解忧的无上良剂。
灌木丛边,光斑透过叶隙照到仰面而卧的一人脸上,细看来,可不正是王质!一只蟋蟀蹦到王质脸上,盘桓了一会,便即跃下。王质鼻端肌肉抽动,伸手在脸上一挠,随即醒转,坐起身来。
王质揉揉眼睛,打量四周,但见树高林密,灌木丛丛,正是自己先前置放柴火的所在。王质不禁一怔,自己明明记得刚才还在深山竹林之中,怎么毫不知觉地就回到了原地,还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难道真是自己做了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正当王质疑惑之际,先前自己所记的半卷心诀竟在心底浮现出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王质不禁大喜,看来先前一切并非黄粱大梦,自己是真正的得到了天大的机缘,纵使王质生性沉稳,这是也不禁在心里呐喊:“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我王质竟然如此幸运,老娘的眼疾也有望了。”
又想:“我现在虽然有所机缘,但那位虬髯老人说过,这心诀修行起来甚难,若走上歧路,难免身败名裂,看来以后当少在人前显露。他让我去无量山拜师,据说那无量教门距东华山最近,那我回去安顿好老娘,就去投奔吧。虽然古人常言‘父母在,不远游’,我这一去万里,也不知几年能够回返,于老娘未免有些不孝,但如果我能学成本事,治好老娘眼疾,也足以补过了。”
常言“平凡之物必有不凡之处”,此理反之亦然,心诀虽然精神奥妙,非有大机缘者莫能得之,但修习起来,在外人看来,也与寻常功法无异,若非见多识广的明眼人,真是万难敲出其中的不同凡响之处。因此王质平日里稍加注意,便不致为外人所察觉。
太上道祖老子曾言“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象无形”,便是这个道理。恰如和氏玉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一方顽石,谁能响到内中却是光彩夺目的宝物!
王质想得明白,做了打算,看到太阳将落西山,知道老娘现在肯定惦念的紧,也就不再迟疑,四下里找回扁担柴火,腰里还是插着斧头,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这一担厚实的柴火竟视作无物一般,喜滋滋地便挑着下山去了。
甫一回村,便见章大爷佝偻着身子,背着双手站在村口,眼睛直直地望着前面的石室山。王质走进前去,问了一声好,却见章大爷理也不理。
王质心里纳罕,“这章大爷平时为人极为和蔼,耳朵也不背,今天这是发什么魔怔?怎么板着一副面孔,还将人理也不理?”只是还有事求他,不能就此离去,因上前提声道:“章大爷,您老人家好!”
章大爷这才缓过神来,“恩”了一声,转头看向王质。紧接着又“咦”了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绕着王质走了几圈,仿佛要把王质瞧个通透一般,还边走边念叨着,“奇哉怪也!真是奇哉怪也……难道……难道……不可能,奇哉怪也……”
王质转了转身,奇道:“章大爷,您怎么了?没事吧您嘞。”
章大爷这才停步,瞪了王质一眼,说道:“老头子我能有什么事?吃得下,睡得着,还能出来溜溜弯,能有什么事。”
王质陪笑道:“是是,您老遛弯,遛弯……”又忍不住低声道,“可也用不着绕着我的身子绕啊……”
章大爷眼睛一翻,说道:“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去砍柴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王质道:“是,去砍柴了。遇到了一些事,因此耽误了回来。现在碰到您正好,我正有事求你老人家呢。”
章大爷漫不经心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看看还能拆了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王质道:“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决定要出去走走,估计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您也知道,我娘眼睛看不见,您要是有空,就帮忙照看照看。我在这里先谢谢您了。”
章大爷深深地打量了王质一眼,也不问其他,只说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我帮你看着就是。现在只怕你娘早就等你心焦了,赶紧回去吧。”
王质答应了一声,便往家去。只是心底纳闷,今天的章大爷颇有些古怪,说喝酒喝多了吧,他脑子看来还清醒得很,说他着急上火心情不好,但他平日笑呵呵的能有什么糟心事?真是说什么也想不通。只不过王质的一番机缘,性情正在狂喜之际,又见章大爷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于一些看似反常之处也就不甚在意了。
王质拜别了章大爷,三两步来到家门前,正要伸手推门,就听到门内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道:“是我儿回来了吗?是我儿阿质回来了吗?”
王质伸手推开低矮的院门,只见老娘正倚在内堂门口,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双手握着拐杖不断地轻敲地面。王质心头一酸,赶紧扔下柴火,上前两步扶住老娘,说道:“娘哎,是我,是我回来了。”将老娘扶进屋内坐下。
老妇人颤着双手在王质身上脸上不断地摸索,不住地问道:“阿质啊,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说了不让你往深山里走,你就是不听,可伤着了没有?”
王质心头一热,宽慰道:“娘啊,我没事,我也没到深山里走,就一直在原来那一片儿砍柴呢。只是砍柴砍得累了,就像在树下眯一会,结果这一眯就睡过头了。”王质答应过虬髯老人不见此事告知任何人,因此无法之下,只得说句谎话,好让老娘安心。
老妇人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顿了一顿,接着板着面孔,说道,“以后可不能再在林子里睡觉了,万一被什么毒虫子咬上一口,被豺狼虎豹伤着可怎么得了。”老妇人本想训责王质几句,让他以后进山千万小心着,可毕竟慈母之心,训斥的一两句言语方才出口,就变成了带着心疼的嘱咐。
王质看着老娘千叮万嘱,自己要出门闯荡的话竟然一时说不出口,只得道:“娘,我去把饭热一热,我们两个吃一些。耽误了这么久,我可真是饿坏了。”王质说罢,走道灶台前,将冷饭热了热,服侍老娘吃了两口,自己虽然不甚饿,但为怕老娘再行担心,因此多少也吃了半多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