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位军官钦点我出去伺候,掌柜的略有犹豫,顺口编了个由头,说我拉肚子,去茅厕了。但是那黄呢子军官从腰间掏出配枪,咚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摔,掌柜的见势不妙。一边好言安抚,一边应承着立马给他去茅坑叫我。
老板慌慌张张的从前厅跑到后堂,一把提住我的衣领,质问我,你怎么招惹他们了?我也是一脸的委屈,讨好他们的差事全是掌柜的一手安排的,而且每次招待他们都是尽心尽力,怎么还伺候出罪过了不成。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掌柜的,更不清楚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掌柜的也没辙,松开我的衣领,顺手帮我捋了一下衣服。又缓了缓语气,耐心的嘱咐我道,他们现在点名要你去伺候,那你就去吧,他们说什么都顺着他们,千万别惹恼了他们,不然我们都得掉脑袋。
我抬头望一眼老板,后厨昏暗的烛光下,掌柜本来就粗糙的脸上更显苍老,而后厨的师傅和几个打杂的帮厨也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他们虽说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我已然能从这氛围里感受出他们对我的期望。或许我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惹恼了那几个拿枪的,我,我的掌柜的还有后厨的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看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前厅,尽可能的装作镇定。
我重新端上一盘子花生米送到他们桌前。小心翼翼的轻放到桌上。
放完刚转身要走,就被黄呢子军官喊住。
无奈中,我只好缓缓的转过身去,低头垂手,一动不动的站在他们面前,活像犯了错的小孩,待大人发落。或许吧,人不仅要在屋檐下低头,在枪眼前也要低头。
“抬起头。”黄呢子军官冲我喊道。
我略微伸了伸脖子。
“再抬。”
我又象征性的动了动。
他二话不说,抓起放在桌面的手枪,将枪头顶在我下巴上,在他枪口的助力下,我才慢慢的把头完全抬起。
“不怕?”他有点意外。
我还是没吱声。或许我是真的从心里不怕了吧,枪,我摸过,放过,也中过,算是从生死线上捡回的一条命。你拿枪敢指不代表敢放,我怕什么。
“怎么了,伺候我们委屈你了?”他盯着我眼睛里,透出让人心生畏惧的冷厉。
“没,没有。拉肚子了。”我支吾道,说实话,撒谎这事我还真没法理直气壮的说出口。
好在他没有继续追问,话锋一转,“识字儿吗?”
“认得几个。”我答道。
他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枪拿下来又放回桌子上。
我终于松了口气。
”哦对了,多大了?“他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十五。“
听完我报毕年龄,他又皱了皱眉头。提起一杯酒一仰头喝个底朝天,然后起身走了我旁边,围着我转了两圈,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捏捏我的胳膊。
朝他的副官点点头,”身体还算结实。“
”那就他吧”副官也是面漏喜色,跟着应承道。
我被他们这云里雾里的一番对话搞得蒙头转向。
黄呢子军官做回原处,盯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说,“现在给你个精忠报国的机会,怎么样?”
他这是要拉我参军啊。我没有说话。
他见我不语,又接着道”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甘于当一辈子跑堂的伙计?“
他这算是征询我的意见吗,怕不是。只是跟我客套一下而已,毕竟副官都说”那就他了“。我怕是在劫难逃了。
”我有的选择吗?”我也盯着他问。
他微略思忖片刻,“怕是没得选择。”
“你去收拾收拾吧,完了就跟我们走。”说着就拿起那盘花生米递给我。这算是赏赐吗,一盘花生米就要买下我去充军。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豪迈,端起他的那盘花生米就去了后厨。
我们的对话被躲在门后的掌柜的和其他伙计们一一听入耳朵。
掌柜的看我端着一盘花生米进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后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好久,“要么跑吧?”掌柜的才试探性的问我。他是知道的,当兵的有几个命大的能活着返乡呢,什么狗屁的精忠报国,而像我这样的孩子去了,那还不是立马就成了炮灰。作为一个和我相识不过半年的东家,能说出这么慈善体贴的话来,我是很知足的。要是遇上别的一些黑心东家,我这会怕已经被他五花大绑送到几位军爷面前去了。
跑吗?其实我心里没怎么纠结,我能跑多远,指不定跑不出金陵城就被抓回来了,再者,我要是跑了掌柜的怎么办,其他伙计们怎么办。我要是一跑,他们的命怕是要因我而送。
我的一盘花生米被我不大一会就解决完了,我能磨蹭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那黄呢子军官让我去收拾收拾,我哪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除了大娘给我装了干掉的布口袋和几件换洗的破衣服,哪还有什么可多收拾的家当。
我收拾齐备,再次站在那几位军官面前时,他们也正好喝完最后一樽酒。
“好小子,我当兵这么些年,壮丁也抓了不少,但是像你这么个年纪,不哭不闹还这么利索的,我是头一次见。”他拍拍我前胸,“跟着我干,不会亏待你小子。”
我心里冷哼,我这是利落吗?你都说我没有选择的。我除了选择配合,还有其他办法吗。我能救下掌柜的和那些伙计们也算是功劳一件。除此吧,我或许有点别的小心思。那就是我的文营长,那个亲如兄长的人,不就是去当兵么,要是能再次遇上他,我绝不后悔。
我跟在几个军官后面走着,他们也没人理我,但是看起来收了我这个新兵甚是谈笑风生,一扫来时的愁眉苦脸。我从当了伙计以来,还真的从没有一次真正的出门观赏观赏这大金陵。我跟着他们走了两条街,转过一个巷子,就到了他们军营驻地。就说了,他们怎么每个周末都是光临我们茶楼,原来我们茶楼是离他们最近的能消遣又不奢侈的地儿了。
几天后,我才意识到,他们找我可不仅仅是当个大头兵充数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