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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贵人(一)

半个月的辗转漂泊后,我终于到了号称“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的南京。

好在我凭着自己的机敏和吃苦精神,找着了一份混饭吃的差事,虽说算不得什么美差,就是一茶楼跑腿的伙计,但对于当时还挣扎在生死线边缘的我来说,这已经是上天给我莫大的恩赐了。

掌柜的是个地道的金陵本地人,老实本分的商人,一天起早贪黑的赚过往行客兜里的票子,到了晚上才关起自己的房间门数钱。但他对我们这些个伙计们还算厚道,虽然大清早就把我们喊起来干活,晚上让我们歇的也迟,但有一点是好的,伙食方面还算大方。

我知道对面和临街店铺里的伙计们,很多都是吃东家的剩饭,或者就是两重标准,东家大鱼大肉的奢靡浪费,而伙计们只能吃糟糠菜叶。相比他们,我们掌柜的绝对算得上是宅心仁厚,我们一日三餐都是和掌柜吃的同出一锅。虽说不是同桌共食,但也是管足管饱。

或许我本就不是安享太平的命,我的安定伙计饭也没吃太久。我在茶楼跑了五个月左右的腿儿,命运就被迫转折,而这或许还是得我从我的贵人说起。

一九二八的南京城,虽说也是风雨飘摇里不怎么安稳,但是好待也是“首都”所在,外面一直都处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风云里,但是城内也算是勉强能混个生活讨个生活,总之在我眼里,就连我这社会最底层的流民都能讨口饭吃,此刻的金陵就是福地。

我在店里每天要接待各式各样的过往行人,大多数都是赶脚客,当然也有常常往来的回头客。而我的贵人就在这其中。

每隔几日,就有一伙军官光顾我们小店。此刻的金陵城里是有不少驻军的,好歹临时“首都”的守卫任务不可松懈。我们的小店不算高档地儿,大多接待的都是些中下阶级,小商贩,过往行人居多。但是这伙军官的光临令我们有一种蓬荜生辉的荣耀。

这伙军官来我们小店也是有着一定规律,每隔着个五六天就来一次,也就是一月四五次的频率,基本如此。后来我摸清楚了,原来城里人还有一种新的计算日子的方法,星期,七天一个循环,从一到七,他们一般都是每个星期最后两天来。

他们来每次消费也不多,两壶酒一盏茶,另外点两盘干果就着吃。虽说他们吃喝的少,消费也不多,但是我们掌柜的一直都把他们当贵客接待,或许我们民族古来民对兵就有一种莫名的惧怕吧,姑且不说这层,就凭他们的腰间挎着的铁盒子手枪,我们都不敢怠慢。

掌柜的把这个讨好他们的这份差事交给了我,每次他们来,都是我去送茶上菜,到临走,还是我收款送离。

掌柜的虽说是个忠厚老实人,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点都不木讷。他们每次点的酒和菜都是一样,而掌柜的每次除了他们点的这些意外,都会另外安排给他们外送一份油炸花生米,我也深知掌柜之意,每次都把他们点的酒菜送齐,另外再重新端着一盘花生米送到桌上去,特意说一局句,“各位客官常来,这盘花生米是我们老板特意嘱咐送给各位的。”他们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自顾着对酌。等一个钟头过后,他们几人也是酒后微醺,就起身结账,而这个差事也是我的,他们一共消费也就是四块五而已,我从他们其中一人手里接过一张五元的印着水印花的新版钞票,再快速的拿着这张钱跑去递给柜台里面的掌柜的,掌柜的接过钱,给我递出一张一元币,顺带给我使个眼色,我也就明白了。

我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一元后,然后又飞快的跑到他们桌前,再毕恭毕敬的双手递给他们,顺带说上一句,“各位贵客,一共消费四块又五毛,老板优惠,收您四块,欢迎各位下次光临。”

那个穿着黄呢子外套的军官冲我一笑,毕竟二八年的钞票还是很有购买力的,他们五块钱就够四个人小资一顿。那个长官收下找零的一块就带着他的人转身出门,我也跟着送到门口,在给他们喊一声,“长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当然这一切都是掌柜的示意的。

直到到了十二月,也就是快过年的那会儿,又一个周末,黄呢子军官带着几个手下按例光临。但是这次不同往日,他们一脸的阴沉,看上去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他们进门后就坐在往日常坐的那桌,然后吆喝了一声,“老标准。”

掌柜的也看出了些端倪,把我拉到柜台后面叮嘱了几句,让我小心招呼,万一出个差池,他们拿我撒气事小,要是砸了老板的小店可就罪过大了。

我哪里还敢掉以轻心,后厨把酒菜备齐后,我小心翼翼的端上桌去,一份一份的轻拿慢放,把这些酒菜全部搬到桌上。上完酒菜,手心的汗珠一股一股的外流。

那个黄呢子军官只顾自酌自饮,看上去甚是烦闷。当我上完最后一盘菜转身前,我观察到了那个坐在黄呢子军官对面的副官的一个小动作,他用筷子轻敲了一下黄呢子军官刚准备提起的酒杯,当黄呢子军官刚抬头,那副官就给那个黄呢子军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看我。

我心生异样,也不知道怎么的,莫非他们要打我什么主意,但想回来,我一个最最最底层的跑堂伙计,他们能打我什么主意。但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我赶紧捏紧手里的盘子去了后厨。

我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就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全数告诉掌柜的,掌柜的也思忖着不妥,就安排我先去后厨帮忙,过会换小刘子去招待他们。

一切都是命呐。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我即使去了后厨也逃不除该来的命运。

小刘子被派去送那份往常掌柜的加送的花生米,刚到桌前,盘子里的花生米还没放到桌上,那黄呢子军官就提高嗓门,“刚才那个小伙计呢?”而这小刘子本来就被掌柜的叮嘱小心侍奉,心里正紧张慌乱,加之军官的高声一喝,吓得小刘子慌中出错,盘子连着花生米摔了一地。

掌柜的赶忙上前,一边呵斥小刘子,一边给那几位军爷道歉。

不料那几位军官对小刘子并未多说什么,直言要平时那个伙计出来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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