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远山,远方的大山,那一年十八岁,说不上小,正是当家立业的年纪。
我父亲去世以后我就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告别了家乡来到了这座算不上陌生的城市——苏州。
99年那会儿改革开放已经有了二十几个年头了,苏州作为沿海城市虽然比不上深圳、上海这些大城市繁华,却也不能小看,而且苏州作为历史名都那是有着相当厚的文化底子的,那句老话不是说嘛: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我在苏州打了两年工,对这里也算有一番了解,这也是我第一站往这里来的原因。
因为父亲去世,我之前干的那一份活算是泡汤了,现在只能重新找一份,也好挣点钱接上口袋里快要见底的生活费。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自诩自己打了两年工有一点社会经验,就想找一份工钱又多,活又不累,还管吃住的工作,可是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一连找了好几家都把我拒在了门外。
我心里挺焦急的,眼见着自己剩下的钱一天一天减少,马上就要告罄,就生怕这些钱花完了自己落一个上街要饭的悲惨下场。
我看工作找不着,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尽量省点钱,连旅馆也不敢住了,碍于面子我不愿意睡大街,就在城里找到一座桥,在桥墩子底下收拾了一块僻静的地方住下了。
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真是相当可怜,我又是无亲无故孤身一人,在桥底下每每想起自己的身世都要忍不住一番啜泣。
我在桥底下住了几日,工作还是没有什么眉目,那天晚上我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工作先随便找一个干起来再说,免得自己被活活饿死。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的人生轨迹彻底发生了变化。
那晚大概将近十一点,我躺在桥底下铺盖上面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时候已经算挺晚了,附近的商户人家大多已经是歇业熄火了,只有天上那一轮毛月亮泛着银光,把苏州城照出一个轮廓来。
我就静静地躺着,入耳一片虫鸣蛙叫,可是没多大会儿我隐隐约约竟然好像听到了一阵啼哭声。
我心绪清醒下来,竖着耳朵开始仔细聆听,果然,确实有那么一阵啼哭夹杂在虫鸣蛙叫之间,那声音不大不小,听着像是女声,从桥上传过来,断断续续的,好似是在抽泣。
我听了这声音脊背是一阵发凉,心想这三更半夜哪家女人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哭泣,又哭得这么阴森恐怖,好不吓人。
我当时年轻气盛,又读过几年书,信的是马克思唯物主义科学观念,听到这哭声以后也没往别的方面多想,就挺好奇,想去看看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我就起了身,循着声音就往桥上走过去,到了桥上,借着微亮的月光我老远就看见一个人抱着身子靠在桥杆上,脑袋埋在膝盖里不停地颤抖着,我知道哭声就是从她这里发出来的。
我正想走过去,转念想到这月黑风高直接走过去别被人家当成了图谋不轨的歹徒,把人家吓着,于是就停在原地,和声和气地冲着那女人就先喊了一句:“大姐诶,你这大半夜的干嘛呢,哭什么呀?”
那女人听到我喊话,就把头抬起来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但是没说话,又埋回去了。
我见她没搭理,就开始往她那边挪开步子,嘴上又道:“大姐,你这是何必呢,你大半夜蹲在这,万一有个好歹你家里人不该着急死啊,想开点嘛。”
这回她连头都没抬,依然自顾自地抽泣着。
这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我见她穿着白衣黑裤,有点像酒店里的服务人员。我又开口说道:“大姐,你别这样,赶紧回家吧,有什么事想不开的。”
这回她没再无动于衷,把头就抬起来了,只是这一抬头,我当即就傻了。
只见这女人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张嘴却是殷红似血,她那两只眼角拖下来两条骇人的血泪,又披散着头发,真就好似一只活生生的女鬼!
我当时就愣在了原地,一时间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竟然连迈开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那女人说起话来:“我是发廊妹。”
我一听这女人口吐人言,瞬间回过神来,再仔细去看她,立马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的脸哪里又是纸又是血的,那分明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又擦了口红,眼角那是画了眼影被泪水一冲形成了两条黑线。
我心里惊魂未定,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又想到她说的那句“我是发廊妹”,不禁就疑惑起来了,这话什么意思?莫名其妙跟我说这个干嘛?
我的双腿被猛得一吓有点发软,为了掩饰自己的糗态,我就在她旁边坐下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问她:“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她把头轻轻地摇了一下说:“没事,就想看看你的反应。”
我一时间语塞,发廊妹是什么我当然知道,那是对出海卖肉的女性的雅称,说白了就是**,这些人干这一行当然不能明面上挂招牌,于是就开个理发店作为幌子暗地里做那种勾当,久而久之发廊妹的称呼也就传开了。
要说我其实对这些人虽然没有好感,但也是没有偏见的,毕竟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干这一行,都是赚良心钱,比那些偷拐抢骗的要好多了。
我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就问她:“那你对我的反应还满意不?”
她没说话,倒是不再哭了,失神地看着远方。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对她说:“大姐,你这个……”我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这个妆糊了,看着怪吓人,给擦一擦吧。”
她闻言就用袖口在自己脸上胡乱擦起来,片刻擦完了袖口已经是脏兮兮的不成样子,我是难以想象她到底擦了多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