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期被扛回去的时候已是晚上。林如是在外面等的心慌,但始终不敢进去,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还在酒吧内,也不知道见到她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该打她还是骂她,自己生不如死的生活是拜她所赐,林如是咬着下唇,强忍住内心积攒的怨气。
最后是钟家打来了电话问他要人,不说吧自己要死,说吧又对不住钟子期那颗脆弱的心,几番犹豫在结巴声中,对方直接挂断电话,不出10分钟,酒吧门口就杀出几个黑衣人,冲进去后将人连拖带打扛了出来塞进车内,前后也不过5分钟的事看得林如是一惊一乍的。好家伙!钟家果然不走寻常路,竟然通过手机GPS导航出她所在位置。看钟子期扛出来时衣衫不整满脸淤血凌乱的样子,一定是经过一番肉搏,不过一人难敌众拳,钟家人下手够重的,自家少爷都能这么对待,钟老爷子的威慑力真是醉了。人家放出的话可是“留他不死,无所不用奇招。”
林如是打算离开酒吧时,内心的恶魔九九又跑了出来,这种行为很神经有弱智,但她还是难么干了。
“妈的!有本事别让我抓到你!”酒吧经理愤怒的扯下领带狠狠摔在地上,对着夜空仰天长啸。
那个飞一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逃跑是她的长项,没错!她把别人刚换的大玻璃给砸了。
回去时刚好赶上钟家的饭点,钟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人不到齐绝不动筷,所以等到她回去时,所有人就这样沉默着用不同的方式干瞪着她,有不屑,有厌恶,有嘲讽,有不耐烦,当然还是有慈爱目光的。
“小林,回来啦,赶紧坐下来吃饭吧。”钟老爷子眯着眼笑着,语气慈蔼的不像话,和他平时的做事风格完全是见了鬼两样。
“对不起,伯伯我回来晚了。”
“你还知道啊,让我们钟家一帮人等你一个林家人,你也配。”说话的是钟严的老婆赵成娟,在钟家是出了名嘴毒心毒,做事说一不二,听林父说,当年他和钟严打江山时,有一半功劳是钟严他老婆替他在外社交的,钟严很信任他老婆,家事公事都会让她参与打理,圈内圈外的影响力都是公认的。
赵成娟的眼里容不得刺,看谁不爽都当面直说从不藏着掖着,大家都不敢说什么,只有钟严敢打她训她,但自从赵成娟的儿子——钟子墨死后,她就经常魂不守舍更爱发脾气,时而疯癫,时而痛哭,钟严年纪也大了,丧子之痛让他顿时心力交瘁,渐渐就随她去了,这可苦了钟家的下人。
“好了,吃你的饭吧,没一天消停的。”钟老爷子发话了,赵成娟虽然气但到底不敢回嘴。
林如是在钟家相对自由,这也亏了她父亲和钟严这层关系,林父和钟老爷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上学一起打江山最后还一起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林如是妈妈。林如是妈妈走得早,从小由父亲养大,林父的身体不太好,钟老爷子就让他来做自己司机,平时非常照顾他们父女俩,也因为这张酷似母亲额脸对林如是更是疼爱有加。就在一个月前,林如是才在钟严的再三劝说下搬进了钟家,和这帮人开始同吃同住的生活。看着每天赵成娟对下人的打骂,相比对自己的这点不爽已经够平衡了。
林如是扫了一圈饭桌,发现只有父亲和钟子期不再,钟子期不在她到能预料,那爸爸……不会又在做烂好人吧
“那个你爸在劝我那个孽障”,果不其然林如是为爸爸感到无奈,“随那个畜生吃不吃。”钟老爷子脸色黑得很,果然第一天钟子期就给老爷子气受。赵成娟匆匆扒了几口饭,在听到钟子期的话题上她显然是低沉到几点,拿碗的手都轻微的在颤抖,眼眶的泪珠都来不及收住就走了。钟家很大,但吃饭的就只有3人,赵成娟吃不了几口就想起她儿子最后跑回房间难过,钟子期估计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下来吃饭。
“来,我们吃,不管他们。”钟严闷声说了一句就低头继续吃饭,看不清表情。
林如是帮阿姨洗完碗后,看着林父一脸挫败的感觉表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爸,早告诉过你不要想着在钟家做烂好人,是不是又吃闭门羹了,估计对方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吧。”林父越来越暗的表情证明了一切。
“如是啊,你就帮爸爸劝劝子期吧。”
“他老爹都不管,我们操心什么!”
“瞧你说的,天下父母心,钟严已经有丧子之痛,最后一个再出点什么事,你说怎么办?”
“钟子期能出什么事?”这帮人都瞎操心。
“好了帮爸爸一次吧。我家如是最能征服男人了。”说着就把保温盒塞到了女儿手里,硬是把她推到了房间门口。
——我可爱的老爹啊,你这不是送我入虎口嘛。
昏暗的房间内,他就坐在窗台上,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香烟,树影在摇曳,静得可以听见风声,缭绕的烟云淡薄地笼上了他忧郁神伤的眸子。林如是走进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潦倒的样子,和在外界阴阳怪气他又是两个极端,这个神情和接他出精神病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在护士站等钟子期的时候,一个年级很大的老太在她旁边站着,身上穿的是病号服,她一脸忧郁的说,你别反抗呀,反抗是没用的,你听话嘛,听话就没事了,听话就不绑你了。林如是直到见到钟子期之前她都觉得那个病人的话是真理,几十多个神态各异的患者中,表情呆滞,走路缓慢,头发油腻,眼神-----坚定!
第一次见他,脸很白,毫无血丝的苍白,他就这么清丽的开在这个疯人员里,像一朵白花,只给死人装点色彩。他背光而站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冷漠的气息,他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宁静与神秘,里面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她问他叫什么,他不说话,就是那么静静地打量着你,似乎想要看到你的心里去。即使说要接他回去了,他的反应很迟钝,过了好久嘴角才勾起微微的弧度,眼瞳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尽是对面前这个世界的讽刺——像无底洞的深渊。
“钟子期,不吃东西会垮的。”林如是小心翼翼的将保温盒里的饭菜放在桌上。
见他不愿开口,林如是也没有勉强,她也陪他坐在窗口,看着那棵高大的槐树,独自听着不知名的虫儿弹奏出的不知名的曲,享受着那一份来自寂寞中的热闹。偶尔吹来的风,是那么的凉爽,一种乡间特有的温馨扑面而来,那里也有棵老槐树。她记得小时候,每到夏天晚上,周围的邻居们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带上一个小板凳、一把大蒲扇,到这槐树下乘凉。待夜渐深时,有个小男孩就会偷偷把她喊出来陪她聊天讲故事。他们总会坐在那棵槐树下,傻傻的盯着天上的北极星,看着它无所顾忌的闪啊闪,似乎在随时提醒着找不着方向的人们,告诉他们这就是北方啊!
男孩的眼睛似乎比星星还亮,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向自己靠近,越来越近……
“喂!”
“啊?”林如是在看到钟子期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后猛地弹起。
“你想什么啊,这么销魂!“
林如是红着脸欲言又止满脸受气的样子真是把他可爱到了,“林如是,你不会是在想和我在床上翻云覆雨吧?”
“滚粗!“她连忙背过身,自己总不能说在想小时候的他,那样太没出息了,这个混蛋估计早把自己忘了。
钟子期倒也没想耍她,刚才有她陪伴的几分钟里真的舒心了不少,这种久违的感觉像极了儿时,那时他有哥哥有朋友,现在哥哥死了朋友也没了。
“赶紧吃饭!“
——哦,差点忘了。钟子期又变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开始大吃起来。他的脚边尽是烟灰,窗台上刚刚燃尽的的烟头升起袅袅白烟,风一吹,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