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蛮本欲就将此事作罢,不料巫家父子一并下跪,这事便轻易了结不得。
巫风良虽然已经退居前线,然而毕竟也是为九黎打江山的功臣,昔日更是与疆蛮并驾齐驱的剑气高手,他今日跪下了,那便说什么也要行罚了。
若是让巫风良就此起来,则损了他的名声,更是煞了九黎的威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疆蛮苦恼地皱了皱眉头,这样一来就必须罚了,可若是罚了巫家父子,则罗宇也必须跟着受罚,否则巫风良断然不会就此作罢。
一边是开朝功臣,一边是族内长老,疆蛮头疼的打紧,只将这个难题甩给了现任祭祀。
“雷鳞,你还不曾开口,何不说说你的意见?”
雷鳞的体魄比普通的九黎族人弱上几分,但却丝毫不能小瞧,剑气造诣已达大剑师之巅峰,只缺一个契机就能突破到剑侠的水准,加上其卜算筹挂的本事,在族内的威望也不低。
雷鳞也看透了这局势,便笑了笑接过疆蛮手中的青金石,淡淡道:“此石既然是巫天语所得,便理应归还于他,不过他欺瞒老祭祀亦是有错,按照族规,杖刑十则。而罗宇虽护宝心切,但下手却过重,伤了族内同胞和气,同是杖刑十则。”
雷鳞折了中,最后打了个圆场,这十则杖刑也是不疼不痒,疆蛮也表示同意。
不过罗允也依旧不满:“我孙子何错之有,为何受罚!”
巫风良冷哼一声,挖苦道:“九黎族人素来明辨是非,知错能改,赏罚分明,大长老一心偏袒子嗣,却可曾问过罗宇的意思?”
巫天语也揪住这个机会,追加道:“一场误会,我既已受罚,你还要推脱不成?”
今日之事,明眼人已经看出了个大概,年幼一些的,更只是过来图个热闹,便纷纷起哄,唏嘘声所指,令罗宇躁得脸色通红。
罗允更是气得脸色铁青,这巫家父子是要绑架自己的孙子,迫使他受罚。
罗宇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跪在地上,艰难地咬着牙,若是再辩解什么,怕是真要被同一辈的人取笑到抬不起头来了,故而只能向雷鳞请令道:“罗宇知错……请罚……”
雷鳞点点头,道:“杖刑十则,恩怨尽散,过往不提,行罚!”
一名行刑的族人念及情谊,略带歉意道:“对不起了巫大叔,我下手会轻一些的。”
那行刑的奎木长棍宽有一掌,重有二十斤,落在巫风良这样的剑气高手身上自然无关痛痒,但巫天语却只有一段剑气,曾能受得了?
这一棍下去,巫天语便觉得体内气血翻涌,背上如有烈火炙烤一般,十棍下来,已是皮开肉绽,加上大旱干天,阳光更毒,那伤口不一会儿便化了脓。
巫风良看着那触及骨头的伤口毒血,心里头难受的打紧,若他右手不曾伤断,今日长老席座怎会没有他的一位?若是如此,又岂会让自己的孩子受此委屈?
想到这里,巫风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不料奄奄一息的巫天语却是乐观地笑了笑,安慰道:“孩儿不孝,令父亲随我一同受罚,我一定会努力修炼剑气,日后决不再受他人羞辱。”
罗宇的体魄健硕,家境富裕,自小恩浴各种奇珍异宝,身体倒也硬朗,加上六段剑气护体,这十棍下来则不及巫天语那般狼狈,但也是脱了一层皮,血肉隐隐泛紫。
罗宇不甘心受这十杖刑,罗允更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打得是罗宇的背,扇的可却是他罗允的脸,他目光怨毒的盯着巫家父子,今日之事,怕是不能随了雷鳞的愿,恩怨尽散不得。
一场闹剧作罢,族人也纷纷散去,等到巫天语稍微好受些了,巫风良这才将他慢慢扶起,准备离去时,背后传来一声歉:“这个拿去。”
疆蛮丢来一瓶疗伤的药,道:“雷鳞用红灵芝研磨的药,对他的伤有好处。”
巫风良接过药瓶子,旋即重重地点点头,九黎人生来勇武,平日只将止血草随意嚼碎涂抹在伤口上便作罢,像这样的伤药,只有族内的长者才有资格享受。
疆蛮夸奖道:“此子日后必有大作为!你若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半年后的族内大会上讨还便是,罗允仗着大长老的身份倚老卖老,这一次托你的福,我也给了他一点下马威,只是怕不会就此作罢,以后行事且要多加小心。”
巫天语知道,疆蛮这前半句是说给巫风良听的,后半句则是告诉他的,当下对这位族长的好感也是提升了不少,点点头道:“族长英明,天语必定勤加修炼,决不辱我九黎的名,更不丢我巫家的脸!”
疆蛮满意地大笑起来,巫天语虽然身体瘦弱,但这份心性却极为坚韧,比起罗宇来更加讨的他的欢心,“风良,既然你已决定重新修炼剑气,即日起便随着我出征,我差人造一把剑于你可好?”
巫风良原本受那罗允的气,心中已经对九黎失望透顶,然而疆蛮这位曾经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到底还是没有忘了换刀的情谊,不由得两眼一花,湿气朦胧地感激道:“疆蛮……”
九黎族内的宝剑何其多,若是真要为巫风良佩剑,何必刻意打造?疆蛮言下之意,是要为巫天语铸剑!
巫天语两世为人,又岂会看不透这点端倪,立刻抱拳致谢:“多谢族长!”
疆蛮笑了笑,今日巫天语的行事他全部看在眼里,既有隐忍之心性,又有识矿之天赋,若是细加打磨,未必不能登上台面,纵然修不成绝世的剑师,当个祭祀未必不可。
“你父亲与我是换刀的挚友,依我规矩,便是结义的兄弟,以后无旁人在场的时候,无须行族礼,便唤我一声义父吧。”疆蛮笑笑道。
听闻此言,巫风良和巫天语皆是一惊,巫风良被吓的不轻,连忙道:“这怕是有辱族长威名,万万不可……”
然而巫天语则已是单膝下跪,疆蛮对巫风良的情谊他全然尽收眼里,此人倒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能令巫风良舍命相救者,品性必然不差。
“多谢义父!”巫天语既然已经认了巫风良为父,那么疆蛮这一跪也应还于他。
疆蛮锤了巫风良胸口一拳,打断了他的话,大笑道:“你这孩子比你块老顽固懂事多啦,以后剑气的修为必定不在你之下!哈哈哈!”
巫风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切勿让旁人知道,影响不好。”
然而很快的,巫风良的顾虑,真的被说中了……
九黎的东边,乃是罗家的府邸,由石块和巨木堆砌而起的房屋,在部落里面也是颇为气派肃穆,可谓十里燕雀无声。
然而此时,从屋内却传出了一声惊呼:“什么!”
罗允气得脸色发黑,大有变天之色,“这疆蛮未免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新晋的族长,就全然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不成!我在九黎执政的时候,他还不过只是一名顽童,如果过去几十年,竟然还是这般顽劣!我说他怎么会为那种废物说话,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在里面!”
褚元明被罗允这一声喝吓的怯怯地后退了几步,罗宇则连忙安抚道:“褚元明,这事你可千万不能胡说,族长怎么会收那种人作为义子?”
褚元明委屈地道:“这种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怎么会乱说……我的佩剑落在祠堂了,回去拿的时候,正好就发现了他们的对话,绝对没有胡说……”
本来疆蛮认谁做义子这回事,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谁也管不着,可到了罗允这儿,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在他眼里看来,分明是疆蛮存心偏袒巫家,这就等于自己孙儿那十杖刑,根本就是白挨了!
罗宇也同样咽不下这口气,在他看来,自己从未犯错,却平白挨了十棍,也是不满,此时见罗允脸色异变,当下也是阴阳怪气地道:“爷爷,孙儿不知为何,这背上疼得打紧!就好像有火在烧一样。我受点苦不要紧,这十棍纵使把孙儿打死了也罢,可那巫家分明就是针对你老人家下手,说句难听的,简直就是在打……您的脸。”
罗允气得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又能怎么样?最后忍是死死地咬着牙,一屁股倒坐在了椅子上,疆蛮认谁做义子是他的自由,罗允纵使是族内长老,也干预不得,当下气得两眼昏花,一张老脸更是干瘪的难看。
罗宇见自家爷爷竟然有作罢的意思,那自己这十棍真的是要白挨了,立刻哀怨道:“爷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族长和巫家素来交好,我看疆蛮的意思,大有重新扶持巫家之意,他们本就是换刀的兄弟,如今你看那灵芝药都给了巫天语,日后怕是要威胁到我罗家的地位……”
罗允双目赤红,终于下定决定,下令道:“此子,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