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月余时间内,整个清政府的注意力,都从圣母皇太后的“天寿大典”转移至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朝鲜时局。
日军持续在仁川登陆,而清军亦开始拓展自己的牙山登陆场,毅军、盛字军等淮军主力先后加入驻朝清军序列。除此之外,清军的东北地方部队,归属于盛京将军府的奉字练军、盛字练军等数千余人也开始渡过鸭绿江,准备入朝作战。
至七月初,日军登陆朝鲜的兵力超过两万人,而清军亦达到了一万五千人,朝鲜之战,一触即发。相比于另一时空清政府在战前的拖沓未决,此时的大清朝堂之上,请战之声不绝于耳。无论是以清流党为首的主战派,还是之前倾向于谈判的后党,都意识到了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当然,这得利于一份报纸的出现——《龙旗报》。由龙旗集团主办的这份报纸,在年初朝鲜东学党起义爆发之时,便直言“清日必有一战”。
在京师省亲的那段悠闲日子中,载洵撰写了多篇文章,从介绍清、日两国地缘冲突到分析双方军队实力对比及日本蕞尔小国、民族狭隘偏激心理等。
《龙旗报》开办之处,还曾因言论过于开放,遭至九门提督衙门的查办。载洵急调布仁苏回京协办,虽说伯彦亲王早已在逼死纳尔苏之后,神秘而逝。可布仁苏穿着福建水师帅气的新式海军军服,在九门提督衙门里大摆前衙内的架子,还是有相当部分人给面子的。
更多的聪明人,则是从布仁苏的出面,意识到了这《龙旗报》的背景指定是与载洵有关,再寻思下这张报纸的名字……傻子还会去找龙旗报社的麻烦。
自此,龙旗报社算是在前门大街上站稳了脚跟,布仁苏还因此受到了载洵的口头表扬,并特许其一个长假,留京奉亲。说穿了,就是陪载洵在京城中走街窜巷,联络下旧时的小伙伴们。
随后,在一番运作之下,那些有可造之材的小伙伴们,纷纷从军加入了丰台大营或是西山健锐营,其余身体较弱者,也入职龙旗报社,成为了龙旗的正式员工。
载洵光明正大的往京师禁军安插自己的眼目和拉拢年轻旗人的举动,还获得了老辈旗人们的诸多赞誉。
“得亏是有洵哥儿的压制,要不咱们那败家猴崽子指不定还得惹多少祸呢!这下好了,送进禁军大营,锻炼几年,没准还能谋个官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嗯,我家那个只知吃烟狎妓的完蛋玩意儿,也进了报社,叫什么……呃对,特约记者,东跑西跑的,说是在找新闻,每月都能拿不少的银子呢!”
……
最后,连太后也知晓了此事,还对载洵赞赏了几句,“擢我旗人子弟,奠我国之根基。”
借着老佛爷高兴,载洵便窜弄着“老祖宗您幼时便文笔卓越,听我阿玛讲,您还曾帮着先皇批阅奏折。以您的见识,何不写几篇时事评论,以启拓万民之识。若是挥行吟就几篇诗词,如高宗老祖宗那样流传万世……当然,咱皇家威仪不能与平民,但您可以匿名发表呀,您可以起个笔名……”
于是,《龙旗报》上便多了一位笔名为兰仙子的撰稿者。
当载洵恭恭敬敬的俸上兰仙子的第一笔稿酬,当慈禧喜笑颜开的接过自己的第一份劳动所得,《龙旗报》进入皇宫内院,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时到今日,太后在听戏看小品之外,每天早起后由太监们读报,或是在有情致时,写上一首小诗,亦成了固定仪程。
知道兰仙子即是太后的,并没有几个人,但当光绪听说亲爸爸的诗作都曾在这《龙旗报》发表时,军机行走的南斋院和京城各部的衙门中,便很快都订阅了数份。皇上还在朝堂之上鼓励大臣们发表时论,宣扬自己的施政观点,当然,这种文章的条条框框还是很多的,一个搞不好,被御史们参个欺君谋逆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好在,龙旗报社对于投稿者的身份严格保密,只要你自己不得瑟,不去说穿自己的笔名,就很少会有人能知晓你的真实身份。
《龙旗报》的出现,使得京城中的政治风气焕然一新,尤其是近几期的新闻有很大篇幅都集中在朝鲜时局。最后,连坚持听报的慈禧太后都说出了“唉,日本人这是铁了心的不让哀家过个顺心的生日呀,那就打吧,既然早晚都得开战,那就早点打痛这帮倭人。对了,莲英,报纸管日本人叫什么来的?”
“一群心理偏激的矮子,一群贪梦疯狂的恶狼。”
“不对,哀家看,他们都是奴才,一群不知道尊重主人的恶奴。对于这样的的奴才,我们应该办?”
“揍他们,狠狠的揍他们,让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做奴才!老祖宗,奴才我都有些看不惯了,要不是想着老祖宗您还需要人侍候,我都有心思都找洵哥儿,跟着他去揍那帮不守规矩的奴才了。”
“咭咭……”
李莲英的话,引得慈禧放声大笑,只是这老女人的笑声,穿透力十足,吓得一众在暖阁外等着侍候的宫女皆皱眉颤栗。
……
“干掉日本人,老夫若是年轻二十岁,定当披甲执戈,跃马过江……”
“没错,我大清国力中兴,皇上英明神武,日本弹丸之地,倭人竟敢触我天朝虎威,必须要狠狠的教训他们……”
两次鸦/片战争,及至中法之战后,朝官及至民众们的天朝上国心理,终于再次出现。光绪中兴天子的形象在民间如旭日东升,一众朝官们无不以请战示勇为荣……扯呢?有着这么强大的舆论监督,这时说求和的话,还不得被骂卖国贼呀?
就算有些明智者,深知日本军力甚强,战争的结果也不容乐观,却也根本不敢在群情激愤,民心向众时站出来。
“这样虽有助士气,可实在是在有些过头了。一旦前线战事不利,后果亦不堪设想。”
天津卫北洋衙门,李鸿章手持着一份还带着些许墨香的最新版《龙旗报》,频频苦笑摇头,中堂大人目光所及版面,一排醒目的文章标题《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赫然入目。
而这份报纸的标头日期,也用黑字清晰的标着:光绪廿年,甲午,六月廿一。
《龙旗报》执行的清历,即中华农历。按照后世的公元历法,这一天是1894年7月23日。
几天前,美、英、俄等列强代表均发表声明,对日本表示“谴责”,并宣告调停失败。而在这天的凌晨,日本军队突袭汉城王宫,挟持了朝鲜高宗李熙。随后日军解散了朝鲜的亲清政府,扶植国王生父兴宣大院君李昰应上台摄政。并唆使朝鲜新政府政府断绝与清朝的关系,并“委托”日军驱逐驻朝清军。
李鸿章为自己的迟疑付出代价,清军在朝鲜从正义的友军,变成了侵略者。但随即,朝鲜东学党首领全瑧准在江如浩和福建水师陆战队的帮助下,重新召集十万东学军,在参礼驿发表勤王声明:日寇兴蛮兵,无檄入都城,夜半击王宫,惊我主上云。虽尽草野士,不余慷慨心,忠君爱国志,誓作斩鬼魂。
载洵再一次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觉,为清军扭转了政治上的不利局面,也间接坚定了李中堂的决战之心。
清、日双方开始互相指责对方侵略他国,大打嘴仗。同时,又积极调兵,布置防线。《龙旗报》亦再次刊发特约评论员文章:《谨防倭人不宣而战》。
文章指出,冒险、好赌是日本人阴暗性格中的劣根,日本军方很有可能会选择偷袭和不宣而战的方式,来开启战争。
牙山、运兵船……文章的最后一段,还明确的指出了这两方面,将是日本最有可能发动偷袭的方向。
可惜,李中堂因为忙于备战,并没有看到这篇文章。反倒是通过丁南山的推荐,看到了《谨防……》一文的牙山主将叶志超随意的甩开了报纸,不无鄙意的冷笑几声,“丁提督,难道你们南洋的打仗方式,就是尽信这种猜测之言吗?噢,对了,这《龙旗报》就是你们的军门大人创办的吧?哼,哄哄愚民还行,还真为这种手段就能骗得天下人吗?”
“你……叶军门,日军能突袭汉城,就能偷袭我们牙山。不论这篇文章是何人所写,但我们总该引以为戒,多加防备呀!”
“哼,这里,我是主将,多说无益,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你……”
丁南山半晌无语,不是惧了叶志超的官威,而是想起了临行前军门大人交待的几句话,“叶志超好大喜功,且胆小怯战。你入朝之后,宁要团结其他各部,必要时,可取而代之。”
“何以代之?”
载洵的话,让向来以胆大著称的丁南山也有些心惊。
“临阵脱逃,纵是主帅,也当毙之。”
看到载洵脸上冷冷的表情,丁南山打了个寒颤。在他的心目中,还以为洵贝勒心狠手黑,欲要自己在战场上夺权而立。但现在看来……以叶志超这种不以为然的表现,这一仗能打成啥样,还真是有些说不准。
咬了咬牙,丁南山将右手缩回了军服的衣袖内,一枚光亮如镜的金钱镖滑到了手心。这可不是普通的铜钱,是载洵专门让人为丁南山打造的暗器,据说所使用的材料非铜非铁,而是第三实验室最新研制出来的一种合金,其坚逾铁、其锋如刃,而且遇水不湿,滴血不沾,永远也不会上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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