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另一个时空牙山登陆时的清军尽为淮军精锐不同,在载洵的眼中,这一支清军远远谈不上强军。
其内部兵员素质参差不齐,由多支部队组成的联军分属不同,性质不同。再加上仓促成军,相互间的信任和默契感都无从谈起,若是再加上指挥官之间的互相戒备与猜疑,这支清军的真实战力实在是令人难以有太多期待。
但已经回到马尾的载洵也未对此有太多忧心,虽然掺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部队的战斗力不足。但依照前世的记忆,清军牙山登陆后,其实并未遭遇到任何的战斗。
东学党的首领们眼见大清出兵,其他列强势力也渐有干涉之势后,便及时的放弃了“驱兵入京”的计划,与朝鲜国王派出的代表展开了谈判,“相议官民相和之策。”
三南廉查使严志永与两湖招讨使洪启熏等人被迫答应了东学军提出的12条改革方案,其中包括严惩贪婪暴虐的官吏、两班和富豪,取消封建等级制度,废除苛捐杂税和公私债务,废除奴婢和贱民制度,严惩私通日本者,平均分配土地等,史称全州和议。同时,政府还“许置执纲于各郡”。
之后,东学军撤出全州,并在其所控制的五十三个郡县建立执纲所,作为自己的政权机构,以贯彻执行全州和议的12项改革方案,管理当地一切事务。
全州和议,使得危如累卵的朝鲜高宗政权得到了喘息之机,也使得清军登陆朝鲜的行动,宛如一次演习般轻松愉快。
但这样的结果,却是日本人最不愿意看到的。
东学党人极度仇视日本人,与朝鲜国王李熙一样,视大清为自己的宗主国,对于日本在朝鲜的经济掠夺恨之入骨。而与本欲平乱镇压东学军的清军,倒是可以和平相处,甚至是互派观察团,相互交流。
尤其是南洋船政衙门所属的水师陆战队,以严明的军纪和让人羡慕不已的优良装备,得到了东学军上下的一致推崇。
借此良机,龙旗集团驻朝鲜办事处特使江如浩一举将“龙旗制造”成功的打入了东学军控制地区,并以龙旗出产的优良品质,大有将日本产品一举挤出朝鲜半岛的势头。
这使得伊藤博文发动军事行动的决心更为坚定,在日本右翼间谍组织“天佑侠”潜入东学军内部,妄图制造清、朝两军冲突的计划,被“船政保密局”朝鲜联络处成功破坏之后,一万多名日军便不请自来,打着保护侨民和使馆的借口,在仁川陆续登陆。
一时间,朝鲜半岛上的形势急剧恶化。叶志超和杨子疆联名向国内发电,请求朝廷火速派出援军。否则,“以职部孤军之力,势必难挡日军之行动。”
在天津的北洋通商衙门兼直隶总督衙门中,李鸿章手握朝鲜的求援电报,听着周馥、张佩纶之流“拖延派兵,借以打击南洋”的建议,沉思许久,霍然站起,“汝等鼠目寸光,误国误已,实为可恨。”
在亲信谋士们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老李同志沉声而语:“太后可以猜忌我,皇上可以不信任我,但我李鸿章却从未忘记自己是大清的臣子,我北洋亦并非是我李家私军。军队不能保家卫国,不能忠君御侮,那要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用?”
周馥脸色黯然,张佩纶亦张口无言,唯有一直冷目以对的聂总兵拍案而立,“中堂大人,您说的对!我聂士成是个丘八粗人,只知行军拼杀,在我看来,无论南洋还是咱们北洋,皆为我大清之军。如今那些倭寇上窜下跳,我辈军人正应该戮心同力,扫荡尘绦,为皇上效命。”
聂士成是个大嗓门,从太原镇总兵任上奉命来天津报道,可本该是叶志超副手,率军出征朝鲜的他,愣是被丁南山顶了位置,话说这也正是朝堂上各方相互妥协的结果。
依着光绪的本意,这个入朝援军的统制,一定要用个旗人将领,至少也得是“小六”那边的人。可北洋势大,此次出兵,又是以准军为多,李鸿章据理力争,硬是顶着翁师傅的冷嘲热讽,将叶志超推了上去。相应的,为了照顾皇上的情绪,也只得同意由南洋将官出任副统制。
聂士成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还以为中堂大人对于他有了看法,在津期间,不时的冒出些闲话,“这后续的就是不如原配吃香。”
聂士成与王孝祺、章高元同为合肥人,与李鸿章是同乡,因为加入淮军的时间较晚,被人并称为“淮军后起三总兵”。
在淮军内部,以打仗勇猛著称,但却性格耿直的聂士成,与其他淮军老资格们一直是格格不入,加之此次听宣入津,最后又被晾在一边,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今晚听得中堂大人一番铿铿之语,立刻涌起了一阵豪迈之情,“从军之人,自当如此: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尽系名王颈,归来献天子。”
这是唐代诗人王维《从军行》中的两句,聂总兵以其高音嗽叭般的大嗓门许许吟来,还真的破有些壮士沧凉之感。
可周馥斜着眼望了望正志得意满的聂志成,就如同看白痴一样,“这样的直杆子,能活到今天,还真是个异数。你以为中堂大人这么说了,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吗?”
“不出所料,这聂士成也就是个炮灰的材料了。”
恰逢张佩纶的眼光扫过来,周馥嘴角轻咧,“还是中堂的女婿是聪明人。你看,人家张幼樵一样和我挨了骂,却也一样的不动声色。如聂幼亭这样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挨骂的才是亲信。”
但随后,李鸿章的行事却让智计百出的周妖人也有些看不懂了,“要说中堂大人是在摆姿态,那为何还会主动联系身在马尾的南洋船政大臣载洵呢?难不成中堂大人这次真的是要与南洋联手御敌?”
……
深感迷惑的还有船政衙门中的唐荣浩,唐师爷看罢军门大人递过来的电报,亦说出了与周馥所想之同样的话,“大人,这李中堂可不是易与之人,曾公之后,多少牛人都没能斗得过他,纵是左公……亦没能挡住淮军的崛起之路。
说这话时,唐荣浩还不禁观察了下载洵的脸色,貌似人家洵贝勒还差点差了左公的孙女婿来的。
可载洵此时的心意当不在儿女私情之上,对于唐师爷提起左宗棠的名讳,没有任何的反应,“废话少说,我当然知道李鸿章没那么好心。可我跟你说,你也未免太小瞧了这位李大人。这李老爷子虽然内斗内行,但在外斗时……还是有着相当的气节的。”
在后世,就有一句对于李鸿章的评价之语让载洵深以为然:李鸿章发迹后的半生,就是行走在救国与误国的刀刃之间。
在他的内心中,有对权利的渴望,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他亦有强国之愿。
说其卖国,实在过于牵强,暂不论对错,李鸿章也的确是凭借一己之力,支撑起了大清风雨飘的那几十年,尽心糊裱着腐朽帝国的千疮百孔。
对于这个老人,载洵其实还是怀有相当敬意的。但如同竞技场上一样,对于对手最大的尊敬,就是击败他。李中堂的北洋,做的是糊裱匠;而载洵真正想要的行当,却是拆迁工。
大清的腐朽已是病入膏肓,古老的中华想要重新崛起,就只能是推倒重建,别辟蹊径。李鸿章和他的北洋,是载洵寻求民族富强之途的拦路虎,那么就必须要打败他,击倒他,“或许,当中华真正富强之时,就是我对他的最大尊敬,也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载洵有些走神,“王师北定中愿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的千古句句放在这里,需要改上那么几个字,中华振兴富强日,汗青定书李翁事。老李同志,以你的年纪,或许你见不到大国崛起之时,但我一定会去你的墓前焚上一柱香,撒下几杯酒,让你与我一同见证我们的中兴路,大国梦。”
“大人……大人……”
唐荣浩强忍着把手指伸到载洵眼羊,晃动几下的冲动,“什么情况?莫不是刚才提及左公,让大人想起他那未过门……不对,是未定下的媳妇来了?”
“呃……荣浩,帮我回电给李中堂:南洋船政所属,皆为大清之师。抵御外侮,共抗倭寇,福建水师自载洵以下所有官兵,责无旁贷。”
这封电报,并没有对于北洋的邀请做出任何承诺,但又清晰的表明了载洵的态度,那就是:打日本人,没问题,福建水师愿意出人出力。但您老爷子若是还想玩当年对付湘系时的那套借刀杀人把戏,对不起,你北洋还管不到我南洋。
唐荣浩抖腕急书,在船政衙门中,大多的捉笔小吏们都已经改用了更方便的钢笔,唐师爷这等喝过洋墨水的人,更是带头推行。几行漂亮的钢笔行书随着笔顿字成,载洵接了过来看了几眼,签字确认后,由侍卫送去发电。
这封电报,最终还是让李鸿章下定决心:加大驻朝清军力量,全力对抗倭人之挑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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